陆风看了眼朱元璋。
“陛下，再后面主要是盐政之事，我们就不说了吧？”
朱元璋听着，不由一怔。
原来还没完呢？！
不过既然都听到这儿了，就听完呗！
凡事有始有终比较好。
朱元璋捏了捏眉心，罢了罢手：“没事，你就说完吧！”
“陛下，后面的事情比较劲爆，听了可能对身体不太好。”
陆风听上去是中肯的建议，但又故意吊人胃口道，“要不……还是别听了吧！”
比较劲爆？！
听了对身体不好？！
陆风这么一说，朱元璋抽了抽嘴角。
“说！”
“好吧！”
陆风看似无奈，实际把自己高高挂起。
这可是你非要我说的。
不能怪我。
“陛下你也五十多的人了，一会儿千万别激动啊！”
朱元璋暗暗不屑。
连我大明啥时候亡国的都知道了，
我还有什么怕的？
拍了拍胸口：“哼，你不就是怕咱一激动就把你斩首示众？”
“放心大胆地说！”
陆风点点头：“好！那我就说了！”
“大同府本就处于山西行省之内。”
“开中制推行之后，山西商人凭借着地理优势上交各种物资换取官盐，财富迅速积累起来。”
“在两百年间通过贩官盐和边境互市，积累了不少财富。”
“其后为了解决‘开中制’的弊端，230多年后的万历年间出台了《纲运法》。”
“凡纲册有名者，据为窝本，纲册无名者，不得加入，是谓纲法。”
“《纲运法》允许官盐私营，放宽国家盐业专卖的经营权，由官府指定资本雄厚的商人为纲运商人。”
“纲运法暂时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危机，但为山西商人的崛起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之后不久，东北部建州卫的后代建州女真崛起，成为大明最主要的敌人。”
“女真和北元一样属于游牧文明，没有农业、手工业，物资极其匮乏。”
“大明作为应对关闭了与女真的贸易，意图将物资匮乏的建州女真困死在东北。”
“等等！”
朱元璋脸上流露出不解之色。
“不是在说盐政嘛，怎么突然说起那些蛮夷了？”
陆风微笑道：“陛下不要着急，大戏马上就要开场。”
“在这种情况下，女真提高了采购物资的价格，招揽中原商人。”
“其时，山西商人经过200多年的经营，已经掌握了漠北的商路。”
“在女真高价收购的诱惑下，他们罔顾国家利益，通过漠北商路，源源不断地为女真提供物资。”
“这伙依靠着大明发家致富的的商人，十分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忘恩负义’！”
这类似于后世，资本如果有50%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
如果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如果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不怕被绞首的危险。
陆风抬高了音调，原本经常挂着笑容的脸上，神色凝重。
“这些商人不仅为敌人运送粮食，还提供铁器、军火。通过扶持敌人大发战争财，同时也成了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后世记载，明末时期山西商人中最为富有的八大家，家中窖银上亿两，足足相当大明末期二十年的财政收入！”
“但他们却是以如此卑劣的手段，获得的不义之财！”
“这已经不是发国难财了！”
“而是卖国！”
每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字字敲击着朱元璋的心灵。
他的脸阴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陛下，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憋着！”
陆风恳切地说道，“憋着容易憋出病来。”
朱标在一旁看着，为他暗暗捏一把汗。
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你还刺激他！
不由想起了陆风说过的一句话。
不是在作死，就是在奔往作死的路上。
用来形容他自己最贴切了。
朱元璋深吸了口气。
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
看向陆风，直接问道：“此事可有办法避免？”
陆风上下打量着朱元璋，眼神闪过惊异之色。
“陛下你居然不发火？”
陆风俏皮地调侃到，“你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还是说，和我一样，现在的你其实体内的灵魂是个穿越者？”
贱贱的。
“滚蛋！”
朱元璋抓起一本奏疏，扔了过去。
陆风早有准备，轻巧地侧身躲过。
朱元璋气哼哼道：“咱发火有什么用？”
“正如你所说，出卖大明的那些山西商人都是200年后的人，咱又不可能穿越过去杀了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唯有防患于未然了！”
至于说现在就把山西商人一网打尽，朱元璋不是没想过。
但深思熟虑一般之后，便放弃了。
毕竟，他们现在还在兢兢业业地为朝廷运送物资，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
眼下南北漕运堵塞，朝廷也需要这些商人做事。
贸然出手惩治，师出无名，还会寒了天下商贾的心。
总不能和大伙说，
这些山西商人的后代亡我大明，所以咱现在要把他们全部砍了吧？
不过，朱元璋也不打算就此放过山西商人。
他在心中默默记了一笔。
总有机会的。
眼下更重要的，则是完善制度，亡羊补牢。
“陆风，‘开中制’可有完善之法？”
“‘开中制’只是权宜之计，待南北运输畅通后即应废除。”
陆风解释道：“食盐是重要的民生物资，和粮食等同，贩卖权必须牢牢掌握在国家手中！”
朱元璋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当然，陛下你现在还做不到。”
朱元璋：……
你能不揭短吗？
陆风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的。
疏浚南北运河、重振漕运，那是朱棣时期才干成的事。
那时候他为了迁都北平，建立南北两府之间的联系，
这才花大力气疏通了运河。
朱元璋轻哼一声：“暂时还不行，不过等过两年，路修好了就行了！”
陆风又道：：“陛下，小琉球实行‘开中制’其实也是一样的思路。”
“前期先用利益诱使商人开路，等小琉球局势稳定了，再逐步转向官营！”
“在实施过程中，必须注意矿引不滥发，不能搞垄断。”
朱元璋一愣：“垄断是啥？”
“这是后世的名词，是指在某个特定行业占据统治地位的商家。”
朱元璋恍然，旋即道：“垄断，断不可为！”
不过他的想法，和陆风却是大相径庭。
开玩笑，自己才是一国之君！
区区商贾，还要占据统治地位？！
做梦！
而陆风反对垄断，纯粹是担心再次出现山西商人的情况。
陆风随即道：
“陛下，既然决定开发小琉球，那里地理位置优越，接下来让我们开展远洋贸易吧！”
“这可是充实国库的好办法！”
朱标等人在旁边听着，不由心惊肉跳。
陆风终究还是说了啊！
朱标记得这几日陆风都和他说整个世界的格局。
虽然“格局”这个词有些新奇，但大致也能看懂意思。
陆风说在这个时代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类进入了大航海时代！
但这远洋贸易与海禁政策相冲突，圣上多半不会同意吧？
朱标思虑间，便听到朱元璋道：
“远洋贸易？你说说看！”
陆风看了他一眼
“陛下，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以会有些冒犯，陛下可别生气！”
朱元璋轻哼一声：“你冒犯咱的还少了？”
让太子从陆风这里学习后世的知识，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没事，咱不会怪你的，尽管说吧！”
“好！那我就说了！”
朱标一脸紧张地看着陆风。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陆风一说出“远洋贸易”这个词，他就知道陆风要说的是什么了。
但这是犯忌讳的啊！
陆风，你可千万悠着点啊！
“从前有一个人，一直觉得自己家里很富有。”
“整天把自己锁在家里，靠着地窖积存的粮食为生。”
“门外不远处就有万亩良田，他却视而不见。”
嗯？
朱标头上徐徐飘了一排问号。
陆风在说什么？
朱元璋也是一愣：“陆风你在说啥？”
“陛下别着急，等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陆风继续道：“眼看着余粮不多了，他也不挪窝。”
“某天，突然房门被砸开了！”
“一看，是自己的邻居闯进来了。”
“他很生气，质问他们为什么砸坏他家的门？”
“结果，邻居上来啪啪给他两个嘴巴子。”
“你以为自己还有富有呢？我们把外面万亩良田里的稻谷收割了卖了一大笔钱，比你富有得多了！”
“大明，就是被扇嘴巴子的那个。”
“从后世来看，任何一个强大的国家都是海纳百川、勇于开拓的。”
“一个自我封闭的国家是没有前途的。”
“在这个时代，其他国家纷纷开辟航路、通过远洋贸易迅速增强国力之时，我大明坐拥世界最强的舰队，却因为小小倭寇侵扰便实施海禁，实属目光短浅。”
“这一禁，便使得我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落后于世界。”
“海禁政策，实属‘功在当代，害在千秋’！”
陆风说着，停下来偷偷瞄了眼朱元璋，查看他的反应。
只见朱元璋脸色铁青，额角青筋跳动。
他目光凶狠地看向陆风。
“陆风，你好大的胆子！”
“胆敢对海禁政策评头论足！”
陆风撇了撇嘴。
“陛下，我声明一下哦，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照搬后世对你海禁政策的评价而已，绝对没有添油加醋！”
“自大明实施海禁以来，其后数百年后此项政策一直延续。”
“以至于后世，中原疲敝，侵略者的铁蹄在我中原大地肆意践踏。”
“一切之起因，便是海禁！”
朱元璋一听拍案而起。
什么意思！
说到底就是怪他咯！
“陆风，你翻来覆去，从小琉球开始，说白了都是在怪朕！”
朱元璋是真的生气了。
之前他都从不来不用“朕”自称。
不得不说，这气势一下就上来了！
嘶！
徐达和汤和两位老臣听着，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陆风疯了！
竟敢和圣上用这等口气说话？！
徐达立即开口道：“陛下，陆风口无遮拦、顶撞了陛下，还望恕罪！”
汤和也出言道：“陆风罪孽深重，但望陛下网开一面，允许他戴罪立功！”
朱标闻言大惊，立即用眼神暗示贴身太监。
太监意会，随即悄悄地退出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