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措辞严厉的文章在官府系统、复兴会系统之中并没有引起巨大的反响。
或者说反响很大,但是都是在人们心中,并没有太多人宣之于口。
更直观一点来说的话,就是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篇文章。
看着这篇文章当中所描述的【双标患者】,很多人不由自主的就把自己代入进去,然后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双标患者】。
一边喊着要建设地上天国,一面却又发现不平等就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正在蠢蠢欲动。
平时一切顺利的时候还好,显得自己伟光正如同圣人一般,可一旦稍微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那种蠢蠢欲动的不平等思想就会冒出来,直接支配自己的思维。
所以,我根本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革命者吗?
如此这般的自我质疑如地震一般震塌下了一些人日渐坚固旳思维壁垒。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指望他们怎么反响呢?
直接公开表示他们自己就是双标患者?
也因此,这篇没有引发巨大反响的文章却直接成为了终结洪武六年大辩论的终极武器。
这篇文章一经发布,直接就把争论双方都给摁在地上摩擦,让他们面红耳赤的偃旗息鼓,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场争论继续下去。
这篇文章直接从最底层摧毁了双方争论的基础,把双方从天上扯了下来,让他们直面现实,从而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连后宫干政这种话都说得出来,难道还能厚着脸皮说自己心中已经没有旧时代的枷锁了吗?
苏咏霖只用这一篇文章就控制住了整个局势。
随后,辛弃疾、孔茂捷、沈格等一直没有发表言论的复兴会高层干部纷纷撰写文章发表,将自己对于这场争论的看法写了出来,基本上保持了和苏咏霖的同样立场。
其中辛弃疾对于这件事情的表态很有代表性,基本上可以代表整个高层的态度。
【骤然而起争执,骤然而达成共识,嘴上喊着人人平等,身体却十分诚实的坐在了不平等的坐席当中,嘴上喊着要破灭旧社会的一切,却连后宫干政这种观念都还存在。
这样的一群人却大言不惭的喊着要三十年建成理想社会,何其荒谬?要建设理想社会,先从言行一致开始,先从支持妇女部的工作开始,先从内心承认妇女也是人开始,这一点做不到,就永远也不可能建设成功理想社会!】
这场争论在洪武六年的二月开始出现,在数月之间偃旗息鼓。
与此同时开启的还有新一轮的整风行动以及思想教育强化行动。
苏咏霖接连通过复兴会中央下达文件,要求各级复兴会组织加强内部学习和自我批判,将心中残存的老旧思维和封建思想全都摘出来仔细看看!
自己到底是个革命者,还是一个披着外皮的四不像!
另外,苏咏霖还抓紧时间写了一篇文章,名为《建设理想社会之路》。
文章中,苏咏霖掏心掏肺的把自己比大家更加希望更早建立成功理想社会的事情说了一下,大家希望三十年,他恨不得十年五年就能成功,但是他的理智清楚的告诉他,这不可能。
理想社会是一个没有饥馑之忧的社会,就这一点就不知道要整个大明一起奋斗多少年,要粮食产量提高多少才能实现。
最直接最基础的条件大家都还没有达到,又要怎么建设理想社会呢?
急躁冒进是要不得的,为了达成目标而不顾现实、强行达成目标是要不得的,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尽人事,这才是真正的革命者所应该去做的事情。
同样在这篇文章里,苏咏霖提出了五年计划和十年计划的概念。
他表示今后国家的发展需要提前制定科学严谨的框架,在框架内竭力实现定下的目标,不追求多大的突破,但要追求实现既定目标。
只要达到了既定目标,那就是阶段性的胜利,通过一个又一個阶段性的胜利,将它们作为台阶,一步一步登顶,最终成功建立理想社会。
革命者需要目标,需要成就,需要成就带来的满足感的激励。
所以,苏咏霖在这篇文章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要求朝廷各部门组成联席会议,将目前大明国内的发展情况做一番彻底的梳理。
在这个基础上,通过朝廷强大的数学计算能力,朝廷联席会议需要制定出未来五年之内朝廷需要达成的目标,并且颁布天下。
接下来五年,就朝着这样的目标前进。
一套组合拳打出去,洪武六年的这场大辩论危机算是成功渡过了。
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可以算是一次胜利,但是其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同样不可小觑。
随着明国内部的和平局面日渐稳固,人们的思想正在发生蜕变,正在自主演化出多种可能性,但是思想却受限于生产力的制约而无法进一步的向上。
人民的思想进步与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已经初步显露出来。
因此,苏咏霖主导着联席会议将未来五年计划的主要方向集中在各项技术的进步上。
也通过这件事情,苏咏霖成功将肖翠和赵惜蕊推倒台前,把妇女部推到了台前,一举扫除了横在妇女部面前的发展困境。
朝廷和复兴会各部门不说打心眼里认同妇女部的建立和工作的开展,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消极合作了。
肖翠作为妇女部主任、赵惜蕊作为妇女部副主任的格局也就此确立,风言风语一扫而空。
这一次的争论算是告一段落了,可苏咏霖总觉得下一次就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自己,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把理论完善,尽快将洪武政论第三卷和一些思想理论上的东西补全。
然后,将相当一部分的精力投入到技术发展的工作上去。
预感到下一阶段的工作依然非常难做的同时,苏咏霖感到了真切的疲劳。
但是没办法,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走下去,没有停下来或者往回走的可能,他选择的路没有回头路,他也不准有回头路,谁要回头,就是他的敌人。
中都发生一系列大辩论的同时,江南也在进行着激烈的经济战争。
离开中都南下泉州之前,林景春主持财政部会议,对财政部下辖的国营产业部门进行了增设。
为了顺应苏咏霖的建议和未来局面的改变,林景春上表朝廷,将原先没有的茶叶司、漆瓷司增设了出来。
茶叶司负责茶叶相关的全部工作,包括茶树种植、茶叶收获和茶叶制造,以及最后的成品生产和发售,全国茶叶产地的茶叶工场也由茶叶司管理。
漆瓷司也很简单,负责全国所有品类、等级的瓷器、漆器的相关工作,包括原材料的管理、制作工场的管理和最终的销售。
织造总局原先就存在,对于出口的拳头产品——高档丝绸就不需要另外设置部门来负责了。
。茶叶、丝绸、瓷器和漆器,这些古代中国对外贸易出口的拳头产品都是久经市场考验的老资格选手,深受海外市场的欢迎,只有来不及制作,没有卖不出去的。
。原先明国没有设置茶叶司和漆瓷司的理由很简单,不是没有相关产业,而是朝廷没有余力支持瓷器产业,竞争不过南宋,搞不起来出口。
出产瓷器的窑场有官窑和民窑之分,一般来说官窑的生产产品是直接提供给皇族和其他权贵享受的,一般百姓享受不到,商业出口也基本上不搞,不怎么在乎成本之类的,所以技术特别高。
宋代的五大名窑之中,汝窑、官窑和钧窑就是官窑性质的窑场,其中汝窑和官窑是纯粹的官窑,产量不大,技艺高深,民间窑场不能相比,而钧窑则分为官钧窑和民钧窑,官钧窑则是专门向官方提供服务的。
除了这三者之外,其余大部分窑场都是民窑,导向是商业导向,主要为了赚取利润扩大规模并且生存下去,为此也发展除了极具特色的高超技艺,在某种程度上并不输给官窑的精美。
只是官窑不在乎成本,民谣在乎成本,多少有些差别就是了。
宋代的八大民窑系分别是磁州窑系、耀州窑系、钧窑系、定窑系、景德镇窑系、龙泉窑系、建窑系和吉州窑系。
位于北方的有四个,即定窑系、钧窑系、磁州窑系和耀州窑系。
位于南方的则是景德镇窑系、龙泉窑系、建窑系和吉州窑系。
虽然八大窑系里有四个位于北方,但是随着金宋战争和宋室南迁等一系列事件,大量北方陶瓷工匠南下,没有留在北方为金国统治者所用,比如定窑系就有大量工匠跟随宋室南迁。
他们的目的地是景德镇,他们带去了定窑的烧制技术,与景德镇的烧制技术合二为一,创造了很多珍品,使得景德镇瓷器进入到全盛时期,成为珍品级艺术。
。没有离开家乡留在本地的工匠们也因为战乱或者各种原因消极怠工,不破坏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帮助金国统治者把烧制瓷器的状况恢复到北宋的盛况。
且金国自从建国一直到完颜亮死在苏咏霖手中,一直处在政治动荡之中,且战乱不断,根本不存在发展烧制瓷器技术的土壤。
所以,明国无法在瓷器技术上和南宋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