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好孙权后,孙策就一个人坐在大厅的台阶上发呆。
季书和周瑜推门而入,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屋子内好像一下子变得明亮了。
天空之上明明没有乌云,众人此刻却感觉雨过天晴。
“对不起。”孙策喃喃说道。
这并不是对他们二人说的,而是孙策对韩当的道别。
季书和周瑜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们轻轻坐到孙策身边,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厅长出了一口气。
“想什么呢?”
“公瑾、子渊,你们说身为一个统治者是不是真的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兄弟?”
孙策的表情变得沉稳了,但有些消沉,以往的他绝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你可以相信。”
“剩下的,我们帮你怀疑就好。”
周瑜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孙策。他只希望孙策的终点是一片阳光,而不是绝望的孤独。
和两人对视了一眼,孙策忍不住笑了。
“大哥,你知道吗?你是我的憧憬。”
季书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这让孙策和周瑜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每个时代都会诞生出无数英杰,他们让那个时代闪耀着光辉。”
“现在的这个天下也有无数的英杰,但是他们绝没有一个人能像大哥你一样耀眼。”
“在甘宁杀死沈侩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妥协,至少表面上会严惩甘宁平息纷争。可你从来不看他人的脸色,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只走自己的路。”
“在诸葛瑾交来那份答卷的时候,换了谁敢做?只有你,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坚信自己的胜利。”
“我知道你想争霸天下,也想让百姓都能够吃饱饭,更想让百姓能像自己一样能够拥有梦想。在这个时代,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君王!我的心中是如何的欢呼雀跃你恐怕根本不懂!”
“我也知道高喊着理想和正义并不能拯救这个国家。可是没有梦想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常人根本无法理解!更别说我们的做法简直惊世骇俗!许多官员向你谏言过,甚至孙权都和你闹翻了。但你从来没有把你的梦想降低过一个字。”
“你只会一往无前,让那些陈旧的规则都屈服于你的脚下!”
“太棒了!”
“大哥,即使韩将军身死,也不要怀疑自己!不管是我,还是二哥,还是甘宁、周泰、太史慈、诸葛瑾······如果需要,我们所有人都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
“你正是如此的出色!”
“大哥,建业的百姓有些已经不喊你‘孙将军’了,而是叫你‘孙郎’。这绝不是对你的看轻,而是对你的爱戴。古往今来,只有那些上古圣贤,百姓才敢如此亲近于君王!”
“所以,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改变自己!你一直很出色。走吧,一起去建立一个可以做着好梦的国家吧。”
孙策的眼睛闪闪发光,脸色却有些发红,他竟然有些害羞了!
“哈哈哈!”
周瑜大笑起来,调侃道。
“好!说的好!子渊,刚结拜的时候,我以为你是踏实能干话不多,结果熟识之后才发现你居然这么能言会道!”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子渊!看来你是外表老实,内里风骚啊!”
季书给了周瑜一个大白眼,兄弟三人一阵嬉笑。
······
之后又过了许多天,江东造反的那些世家该杀的杀了,该放的放了,和叛乱有牵连的一些官员也被纠察出来关进了大牢。
整个江东可以说是血流成河,惊动天下。
从来没有一个地方会有这么多世家同时造反,敢把刀指向地方诸侯。
也从来没有哪个地方诸侯敢像孙策这样,把当地的大半世家屠了个遍,竟然除了妇孺没有放过一个世家子弟。
孙策从此在江东之外多了一些诸如“屠夫”“魔王”之类的称号,不过他本人也不在意就是了。
整个建业城一片缟素,不知有多少户人家在办丧事。
这里面有军中将士的,有城中被波及的百姓,也有谋逆的世家,或许他们也已经称不上“世家”这个词了。
许多事终于尘埃落定,孙策也费心地操办起了韩当的丧事。
这一天,江东百官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纷纷前往韩府吊唁韩当,其中三人尤为醒目,或者说,三对。
孙策、周瑜、季书三人身穿孝服,用白布扎起了发髻,他们分别牵着乔欣、乔微和黄月英的手,缓缓走进了灵堂。
三女素颜无妆,白布束起长发,薄薄的轻纱盖在头上,一袭白衣如冬日初雪,长长的袖子到了手腕处,芊芊小手也戴上了白手套,长长的白裙上没有一丝装饰,然而层层叠叠的设计轻风一拂就如波浪翻滚,让人眼前一亮。
一身白装竟让众人有些惊艳。毫无疑问,这是出自季书的手笔。
孙策原本想为韩当守孝三年,但是程普、黄盖和吴太夫人死活不同意,理由无非是老生常谈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按太夫人他们的意思是主君从简,守孝三个月即可。
孙策却觉得如此的话就算不得守孝了,不过走个形式罢了。他觉得既然是守孝,那至少也要一年。
双方争论不休,季书就提出了一个法子,干脆在韩将军灵前成婚,请韩将军见证。
有了这个说法,孙策同意了。太夫人原本觉得这有些不合礼数,但是耐不住孙策又要守孝一年,便也同意了这法子。
原本只是孙策和周瑜成婚,季书是想打回江夏后再迎娶月英的。然而经历了此次事件,季书觉得比起无聊的面子,珍惜眼前人更为重要。
当季书单膝下跪,将一块玉佩作为定情信物送给月英的时候,她红着脸整个人都傻掉了。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华美的衣服、名贵的首饰,也多亏三女体贴,甘之如饴,没有一丝怨言。
此刻,抓着月英柔弱无骨的小手,透过薄纱看着小脸通红的她,季书顿觉无比满足。
孙策和乔欣走在前面,周瑜、乔微和季书、黄月英则是并排随后。
孙策对着韩当的灵位跪下道。
“江东变革乃是顺应民意之潮流,奠定霸业的基石。”
“没想到世家谋逆造反,江东将士多有死伤,建业百姓也受轻微波及。”
“韩叔是看着策儿长大的,对策儿恩重如山,此次更是为策舍身断后。”
“孙策、周瑜本与乔家二乔结下亲事,没想到今日喜事变丧事。”
“今日孙策斗胆,想请韩叔在天之灵为我兄弟三人共同主婚!”
言罢,孙策便是三叩首,身后众人、百官纷纷效仿。
繁杂的礼仪过后已是傍晚,百官散去。
季书在丧礼上才知道韩当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韩综,他向孙策提出要做韩综的老师,因为他还是觉得对韩老将军有许多亏欠,想为他做些事情。
孙策同意了,向韩当的遗孀说明了缘由,韩综也当场拜季书做了老师。
一切处理妥当,孙策又带着周瑜、季书三人在韩当灵前跪下拜道。
“今日在韩叔灵前,孙策立誓,必继承父辈遗志,平定天下战乱,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没有郑重地对天地起誓,没有当着百官的面宣言,孙策只是默默地对韩当许下一个诺言。
季书和周瑜见状也下拜道:“请将军在天之灵为我等见证。”
待众人走出韩府已经是晚上了。
“恩公!恩公!唉?孙郎!孙郎!”
刚刚扶新娘子上马,便听到这数声呼唤,似乎还有些熟悉,众人微微顿住,转身看去,见士卒正拦住了一个抱剑的男子。
走上前去一看,竟然是当日他们查访民情时遇到的陈家佃农,李贺。
李贺憨憨一笑,将手中的剑递给孙策,
“恩公,听说你今日成婚,小人没什么可送的,就打了一把剑送给恩公做个纪念。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孙策一愣,接过剑道:“李哥你还会打铁?要知道这可是门好手艺啊,会这手艺怎会沦落到去当佃农?”
李贺尴尬道:“这是我以前跟我家老爷子学了一些,后来闹黄巾我家老爷子死了,这祖传的手艺也就断了。我自己的功夫不好,锻出的剑质地差,入不得别人眼,只好去地主老爷那租地过活了。”
“不过恩公大婚,也不能送些山果、饼子给恩公吧?我和村里人一合计,就重新拿起了铁锤,好歹打出一把像模像样的剑送给恩公做个纪念。剑上刻着的字还是请村里的老先生教我刻上去的,恩公别嫌弃就好。”
孙策拔出剑一看,果然没有一丝出彩的地方,甚至算不上利器,充其量只是一把凡铁。明亮的灯火下,可以看到剑上刻着这么两行小字:愿君常胜,愿君安康。
“谢谢”孙策很开心。
见孙策收下了剑,李贺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呵呵笑个不停,和众人道别后他便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孙策拿着这把剑竟然有些爱不释手。
其实不止是孙策,众人都有些开心。
仅仅两行小字,烙印在这上面的是江东百姓对于孙策的祝福。
目光穿过长夜,众人好像已经看到了黎明。
沐浴鲜血,今后的江东将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