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县丞半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走近朱由校,一脸痛苦,拱手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阿巴亥在一旁斥道:“我家公子名讳岂是你能问的!”说完,从怀中掏出牌子扔给姚县丞,姚县丞拿着牌子左翻右翻,看不懂上面的字是什么,只觉得这牌子的图案挺好看。姚县丞回头向老梁头求教、老梁头快步跑上来,姚县丞将牌子递给他。老梁头在衙门里干了多年文案,有点见识,一瞅便惊呼出来:“锦衣卫!”
姚县丞听到老梁头的惊呼,也大惊失色,再不懂也知道锦衣卫是干什么的,这个在他孩童时就听过老人们讲锦衣卫的可怕!不用说,面前的公子姓朱,还有锦衣卫跟着,定是皇族中人了,吓的姚县丞双腿酥软,再也撑不住他肥胖的身体,“啪”,摔跪下,磕头赔道:“公子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
老梁头和众衙役看到姚县丞的软瘫样,也都俯身跪下。众百姓也都吃惊起来,肃静的看着这一幕。
朱由校不愿在这里暴露身份,也不愿将事情闹大,看着脚下磕头求饶的姚县丞,朱由校不耐烦的说:“起来吧,本公子有要事在身,不与你计较,只是这个关卡从今天起立刻撤除,不许再收来往百姓客商的钱,否则,让我知道了定饶你不得!”
“哎呦,谢谢公子,小的不敢了”。姚县丞笑嘻嘻的起身,转身对身后的衙役喊道:“还不撤了这些家伙!”衙役们起身将座椅板凳和栅栏一一挪移拆走。
身后百姓看到关卡撤除,都高兴的欢呼起来,一拥而入,如开闸泄洪般的洪水涌入。
姚县丞又嘻哈上来,“公子,小的扶您上马。”
朱由校看着他都恶心,一甩袖子,自己跃上马,看都不看他一眼,驾马进入关内。看着朱由校远去的身影,姚县丞心有余悸的擦擦额头上的汗,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朱由校满脸阴云,不快的对身边的人说:“此处可见一斑,我大明地广辽阔,像这样四处设卡收费不计其数,如此压榨民脂民膏,天下人岂能不哀声载道。就是这帮无耻昏官酷吏毁我大明,长此以往,民心尽失,国将不国!”
九名侍卫听到朱由校的话,都不知如何回答,默默不语。朱由校又接着说道:“将来我若执掌大明,必寰清宇内,整饬天下!”
九人惊然,不敢言语。
进入关内,便再无障碍,一马平川的奔向京城。经过一天的的行程,阔别一年之久的北京城终于到了,天齐进入宣武门,直朝紫禁城。
来到承天门,天齐看到门前比平日多了一些警卫,而且各个表情看上去更加严肃。这些微妙的变化,让朱由校感到宫里一定有大事要发生。在这个时候,恐怕万历皇帝真的到了大限。
朱由校走进承天门,门前侍卫正要拦下,当看到是皇长孙,便没有阻止。朱由校以前经常从这出宫,门前站岗的侍卫大多都认得。
进入承天门,朱由校看到一群官员们在午门前焦虑的谈论什么。当他们看到有一队便衣骑马的人走了进来,都惊奇的看向这边,有人认出了朱由校,大呼一声,“是皇长孙!”
群臣们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寒虚问暖,沸沸扬扬。朱由校听的叽叽咋咋的,根本不去理会这些大臣。朱由校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午门紧闭!
大白天的关闭午门,必有大事发生,看样子万历皇帝真的出事了,只是不知现在是否还活着。朱由校已经不记的万历皇帝的驾崩具体日期了。作为一个文学专业的学生,中国历朝历代的起始能记住,一些名人名家差不多也能记住,但是像万历皇帝这样在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帝王中是极为普通的了,谁会记住他的生辰祭日?
听到外面动静大了起来,站在午门楼上的骆思恭向下望了望,怕出什么乱子。这一看,竟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皇长孙!
骆思恭惊喜交加,慌忙奔下城楼,打开午门。众臣听到开门的声音,还围在朱由校身边的人们都安静下来转向午门方向,只见大门缓缓打开,骆思恭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众臣又都围上骆思恭,争前恐后的询问皇帝的状况。骆思恭瞧都不瞧他们一眼,径直走向朱由校跟前。
骆思恭向前行礼,激动道:“陛下等您多时了,您快进去吧!”
朱由校下马,骆思恭跟在身后,众臣闪开一条道,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的走进午门,鲁文他们此时不能进入宫廷,骆思恭命他们回锦衣卫休息。朱由校和骆思恭已进入午门,大门便又关闭。
朱由校边走边问:“皇爷爷怎样了?”
骆思恭哀道:“太医说恐怕过不了今晚……”
朱由校听到这话,也略有伤感,虽不太喜欢万历皇帝,但也是今世的至亲之人。
骆思恭又说道:“陛下感到大限将至,便秘密差人到辽东召您回来,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朱由校惊奇的问。
“前天!”
“前天?”朱由校惊讶的止住脚步,疑云密布。骆思恭诧异,问道:“殿下怎么了?”
朱由校是从熊廷弼的密信中得知万历皇帝病危的消息的,而万历皇帝两天前才差人密召回京,怎么想也不可能两天就能送到。如果此刻去见万历皇帝,他会怎么想?自己病危的消息泄露?还是皇太孙已经在他的身边安插了眼线?这哪一条都是大罪啊!
骆思恭看到朱由校停滞不前,低头思索,也猜到了朱由校在想什么,宽慰道:“殿下不必多想了,陛下病危,也不会计较这些了,臣服侍陛下近四十年,早已摸清了陛下的心思。这几年来,臣是看的明明白白,陛下对殿下是疼爱有加,寄予厚望。去年您私自前往辽东,陛下第一句话就是‘辽东险恶之地,怎能让他身涉险地!’急命臣追回殿下,那时陛下的暴怒是对您的殷切关爱。当得知您在辽东大捷后,那种畅怀之心臣也是看的清清楚楚,陛下看到您天赋如此异常,早已欣慰,对您是有求必应,放心的经营辽东。殿下不必多虑,快去看看陛下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听到骆思恭的话,朱由校紧张的心松弛下来,疑虑也顿消,便加快了脚步走向乾清宫。
来到乾清宫前,朱由校看到一群太医在殿前焦急的商量,殿内进进出出甚是忙碌。 这影像如同当李太后崩逝一般极为相像,这不禁勾起了朱由校对李太后的思念。
太医们看到朱由校来到,都恭敬的行礼。朱由校问太医们:“皇爷爷怎样了?”
为首的太医小心翼翼的回道:“禀皇长孙殿下,臣……臣等尽力而为……只是无回天之力……臣无能……”
朱由校哀叹了一声,快步进入殿内。
来到乾清宫东暖阁,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太子朱常洛站在床前,郑贵妃跪在床前抽噎哭泣,程化祥手拿拂尘在旁垂头丧气,首辅方从哲站在太子身旁,万历皇帝躺在龙床上,呼吸微弱,脸色煞白。
殿内的所有人听到动静,都看向门口,见到是朱由校回来了,都吃惊了一下。程化祥更是眼眉喜翘,俯下身子对气息微弱的万历皇帝小声说:“陛下,皇长孙回来了。”
万历皇帝听到程化祥的话,微微睁开眼,用力的动了一下头,向外看去。朱由校快步走到床前在郑贵妃旁跪下,眼噙泪水,轻声抽噎道:“皇爷爷,孙儿不孝,孙儿回来了。”朱由校对着万历皇帝磕了三个响头。
万历皇帝见到朱由校,似乎回光返照般,精神了起来,朝程化祥招了招手。程化祥会意,点了点头,对郑贵妃,太子,方从哲说:“娘娘,太子殿下,方大人,咱们先出去吧。”众人明白,向万历皇帝行了个礼,轻轻的出去了,关上了门。
此时,东暖阁只剩下万历皇帝和朱由校。
“校儿,你瘦了。”万历皇帝温和的看朱由校,眼光中充满着慈祥和蔼。
朱由校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泪珠不争气的顺颊留下,哽咽道:“孙儿不辞而别,一去就是一年,没能在皇爷爷身边伺候,是大不孝!呜……”朱由校哭出了声来。
万历皇帝嘴角露出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你做的很好,皇爷爷后悔没听你的话,要不然,辽东也不会是这种形势,女真也不会发展到与我大明分庭抗礼。”万历皇帝顿了顿又叹道:“这都是朕的错,朕几十年不上朝,朝政荒废了许久,天下岂有不乱之理,只是朕无颜与地下见列祖列宗。”万历皇帝说完,闭上双眼,一行热泪流了下来。
“不,皇爷爷文治武功,三大征功不可没,足以比肩先祖。”
万历皇帝微笑起来,但没有睁开眼,摇摇头轻声道:“校儿不必拿好话填塞皇爷爷。”万历皇帝微微睁开双眼,深情的看着悲伤的朱由校,也不禁伤感起来,喃喃道:“朕这一生,活的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