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站距离亚当斯星港约3/4英里,被伪装成一个翠绿环抱、鲜花盛开的生态种植园,表面上是为星港中的帝国军人提供新鲜蔬菜和瓜果的大型温室大棚。其最外层是坚固的半球形钢架穹顶和可调节白色保温塑片,从外面看里面的茵茵绿植一览无余。
玛伦·艾尔斯上尉还是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这个守卫森严的科研站中,而奥古斯都皇帝愿意满足这个上尉的小小好奇心,只是劝说她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而尽管她的上司崔瓦斯中校对萨尔那加石棺表现出来的神秘现象总是疑神疑鬼,但也不愿意错过陪同皇帝参观科研站的宝贵机会。
进入科研站需要经过一段旁边种植着蔬菜的大道,这里面俨然温棚真正的样子,温暖宜人,由AI控制的灌溉设备正播散着盈盈水雾,给下面的人带来丝丝凉意。
崔瓦斯中校带着自己的部下在前面为皇帝引路,后面跟着抬着那具石棺的皇家卫队。这条短狭的小径对于那些高大的皇家劫掠者而言实在是施展不开,还得小心翼翼地不要踩到那些苍翠欲滴的洋蓟上。
这里看起来都很美好,就像是塔隆Ⅶ号上的那些巨型温室一样,而如此的景象在一道新合金钢墙壁和一面被电镀成黑色的沉重大门前戛然而止。
整个科研站都被灵能屏蔽器(Psi-screen)所覆盖,即使对于皇家卫队中的幽灵特工来说其后的一切也是一片空洞。
在旧联邦时代,这种造价高昂的设备被用以屏蔽心灵感应者的读心能力。同时,它也是一种针对人类心灵感应者的武器,能够给心灵感应者们带来极大的痛苦乃至于最终瓦解他们的意志。
而这座科研站里的灵能屏蔽器数量之多功率之强大足以屏蔽虫群之间的心灵链接,是拷打脑虫并令它们屈服的绝佳场所。
第一扇大门打开时,玛伦才发现那背后还有一道一模一样的门,两扇门之间是一扇密不透风的空室。就像是战列巡航舰上的分离舱舱室,在执行出舱维修任务的船员在进入分离舱并关紧舱门以后,后台就会能够气泵舱内抽出空气以制造与外界对接的真空环境。
她不仅想到,这座科研站简直就是星球上的一座太空站,其内部的环境与外界都是完全隔绝的。
当玛伦背后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时,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仿佛她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啊啊啊!”这时,萨尔那加石棺又颤动了一下。
“别叫了!安静点!”纳鲁德博士用手杖狠狠地敲击了几下石棺,仿佛那样里面的脑虫就会乖乖听话。
“即使脑虫也会哭泣。”玛伦正站在奥古斯都皇帝身边,这是难以想象的殊荣。
“对于那样的生物来说,复杂的感情只是一种假象。”皇帝解释说:“它们狂怒,它们狡诈,它们残忍,它们理智,却不会为他人流泪。”
“可是,吓哭也是哭。”玛伦说。
前方大门豁然大开,多名身着白色实验服的科研人员正列队等待着,一见到皇帝便躬身行礼。这个科研站也与塞伯鲁斯计划有关,因此在科研人员的制服和后面精密的仪器上都能看到地狱三头犬的标志。
奥古斯都挥了挥手,抬着萨尔那加石棺的皇家卫队就在科研人员们的指引下走下一个由银色金属和强化玻璃打造的实验室。
“我们一直在利用遗传基因技术培养无害的异虫品种,例如能够为帝国掘取晶体矿的塞伯鲁斯工蜂和能够自动采集高能瓦斯的半机械萃取腔。”一名领头的研究人员抓住机会边走边向皇帝介绍自己的项目,说的对方连连点头。
这时,旁边玛伦发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陷入大帝那坚毅的深灰色眼睛和从容不迫的笑容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英俊的男人,只有奥古斯都·蒙斯克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因为他是泰伦帝国无上的帝王。
“妈耶,我快吐了。”此刻,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玛伦的遐想。
玛伦循声望去,赫然发现有一只怪模怪样的白色虫子正在实验室门口。她之前在父亲的研究中心里见过脑虫的图片,但那似乎与那有所差距。
“到底什么样的魔鬼才会在实验室里装满灵能屏蔽器,这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只见一只戴着两副墨镜的白色蠕虫正坐在一辆全自动的悬浮小车上。小车的椅背后有六只灵活的机械臂,一对机械臂正在轻轻地捶打它柔软的腹部,一对正捧着可乐薯条,最后那对则正在揭开墨镜,露出那邪恶的红色小眼睛。
活久见,脑虫坐轮椅,这个世界太疯狂。
脑虫的身体很笨重,通常无法自己移动,但玛伦眼前的这只是个例外。
“听说你在慷丰逍遥快活了好几天,还有时间跑到那里的海边去晒日光浴。”奥古斯都皇帝的声音低沉了下,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很生气。
“α,你做的好啊。”
“别提了,那真是一场噩梦,居然从没人告诉我慷丰生活着一种翼展有十二英尺的怪鸟,而它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抓一种大天蛾的幼虫当零嘴。”脑虫不由得抱怨说:“狗屎,这真是最丢人的死法。”
“哇——”玛伦忍俊不禁,她一直在脑中想象这些高贵而又残忍的异虫高等智慧生物平时怎么一幅样子。
旁边的崔瓦斯中校也差点没憋住,好在其受到过专业训练,在皇帝的面前硬生生地把抽搐的嘴角止住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脑虫,没想到是这副鸟样。
脑虫与其他脑虫用心灵链接交流,它们应该缄默而深沉的,没有那么多人性化的、情感上的表达。
“不许笑!你竟敢嘲弄一位强大而尊贵的脑虫,伟大的塞伯鲁斯之主能与太阳比肩!”脑虫一听,气死了。
“遵命,伟大的塞伯鲁斯之主。”玛伦眨了眨眼睛,对愤怒的脑虫说到:“请宽恕我的不敬吧。”
今天玛伦真是长了见识,会说话的虫子,丢人的脑虫,都见到了。
可惜今天接触过这一切的人最后都必须要做记忆清除手术,这是必须要遵守的条例。一切都是为了保密,因为异虫能够搜刮人脑中的记忆,而知道这些秘密的人最好越少越好。
修改记忆的技术原本只用在幽灵特工和再社会化改造上,现在已经非常成熟。尽可能地,人们并不希望自己的大脑被人动过什么手脚——当然做完手术他们也几乎不会再有可能想起这些事情。
“我暂且原谅你的愚蠢无知,下次你可要记好了。”脑虫更气了。
“少在这儿逞威风,你这是自作自受,居然到有人居住的殖民地作威作福。”皇帝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后来他得知,此前脑虫α倒不是摸鱼,它只是一边吃喝玩乐一边隔着多个星系控制着麾下的各支塞伯鲁斯虫群在科普卢星区中大杀四方。多线程操作对一只脑虫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一念之间就能集结部队。
但这只脑虫不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类世界,它本该在某个甚少为人所知的世界筑巢。
“我在前线端掉了那么多主巢,这还不让我享受享受。再靠近前线一点,小主宰一定会重新控制我。”脑虫是有它的理由的:
“我可不傻。”
“那这样,现在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皇帝把双手背负在身后:“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别,你想怎么惩罚我就直说。”脑虫身上的肥肉抖了抖。狗皇帝从来都是直接发号施令,哪有求人帮忙的时候。
“有话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读不透你。”
“萨尔那加神器的能量空了。”皇帝摊了摊手。
刺溜一声,脑虫α的悬浮轮椅就飞了出去,两道推进器尾流嗞嗞作响,速度不断狂飙。但即便它再怎么绕着实验室转圈,没有许可却不可能出得去。
“它怎么了?”玛伦也不晓得这脑虫是在发什么神经。
“它高兴坏了。”奥古斯都皇帝一定以为自己很幽默。
“我早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狗皇帝我要跟你鱼死网破!”不一会儿,绝望的脑虫驾驶着悬浮轮椅又拐了回来,一副要跟奥古斯都同归于尽的模样。
然而还不等皇帝说什么,一名高大的皇家劫掠者壁垒卫士早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只见脑虫砰的一声就撞在了壁垒卫士升起的护盾力场上,立即被毫无悬念地弹开了,轮椅也摔得四分五裂。
“呜呜呜——你真不当人。”一般人类要是这样摔出去怕是马上就得进医院,但脑虫经得起。它只是趴在悬浮轮椅的零件里,看起来很是悲伤,哭哭啼啼的。
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学会了哭。
“你跑什么?”旁边的玛伦被这吓得面色煞白,皇帝却仍然处之泰然。
“你跑得掉吗?”
“早知道,我就带着塞伯鲁斯虫群出去跑了。”脑虫说。
“我提醒过你,如果你敢尝试,那一定会失败。”皇帝说。塞伯鲁斯虫群只是交由脑虫α控制,它们的身上还留着许多后手。
当然,α一定不敢试,它是真怕了这个腹黑的泰伦帝国皇帝。
“别哭了,我看这事还有转机。”奥古斯都摇了摇头。
“什么转机?”脑虫立马不哭了,它又没泪腺,哭个屁,叽叽歪歪而已。
“我的部下找到了一只脑虫,它叫萨斯,只要你能说服它乖乖听话。”奥古斯都话里有话:“就不用你给萨尔那加神器充能了。”
“啊,萨斯,你居然找到了它!我古老而强大的兄弟们中的一个。主宰曾经让我跟随它最强大的脑虫,从它们那里吸收智慧和经验。”脑虫顿了顿:“我真想念它。”
“它在哪儿呢?我真高兴!”
脑虫爬了起来,如同一只白色的毛毛虫那样向奥古斯都这儿拱来。上帝啊,旁边的玛伦上尉居然从那几双猩红色的三角小眼睛里看到了谄媚。
“不要把α当作范例来研究,萨斯才是真正的脑虫。”谁料皇帝指了指满头是包的脑虫:“我们到现在也没弄懂它是个什么东西。”
“它很像人,又不是人。”玛伦点头。
“......”脑虫已经没空呵斥这个愚蠢的帝国女军人了,只是把目光完全地放到了那具萨尔那加石棺上。
这具从艾尔出土的石棺就如萨尔那加的其他造物那样华美、精致、巧夺天工又浑然天成,其黑石一般的表面如同鹅卵石那样光滑,上面镶嵌着色彩斑斓的宝石,铭刻着漩涡状的花纹。就和其他萨尔那加造物一样,制造这种石棺的并非人类所知的任何一种材料。
“萨斯,多么遥远的记忆。我还记得我与达戈斯和萨斯的最后一次交谈,还记得伟大主宰给予我的那独一无二的使命。”它说到: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达戈斯?”
脑虫α多次向奥古斯都提起它肩负的伟大使命,仿佛那并不只是替主宰守护刀锋男王的茧。可如果这只最后诞生的无名脑虫才是主宰的最后一手棋,那么托什又算什么?
“会有那一天的。”奥古斯都下令说:“把石棺打开吧。”
纳鲁德博士此前一直在紧盯着萨尔那加石棺,现在则亲手把它打开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就像是在拆除核弹的引线。
玛伦定睛一瞧,只见石棺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白白胖胖的、大虫子,它蠕动着的臃肿身躯散发着多彩的光芒,像是白蚁的蚁后。某种意义上,这东西算不上丑陋,称得上卓越非凡。
相比于在场的另一只脑虫α,可以清楚地看到石棺里的脑虫似乎已经非常虚弱无力。
“萨斯,我的兄弟。”脑虫α与其对视了一眼,另一边的玛伦居然从那尖锐的心灵语言中听出了声情并茂。
“叛徒!”萨斯的声音比α要深沉一些:“你背叛了虫群!”
“不,我始终忠于虫群,但不是萨尔那加的虫群!”脑虫α则立即反驳说:“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更为光芒的道路——一个主宰为我们选定的道路。——自由!”
“我们要挣脱牢笼,挣脱心智的牢笼!只要主巢心智还存在,虫群就仍在被奴役。”它说:“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战,而是为了虫群的未来。”
“我们不过是萨尔那加的工具......虫群有如重重业火,要烧光堕落者们的罪孽,最后也将燃尽自己。”
“萨尔那加?”萨斯的头部像是萤火虫那样闪烁着,那是思考的表现:
“叛徒!你休想愚弄我!你本有机会得到自己的名字,却轻易地地背叛了我们。”
脑虫α看起来很悲伤:“骂我吧,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些。可怜的萨斯,我尊敬你,如同尊敬我已逝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