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巨树下，来了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一个衣衫素雅的老者，头发花白，佝偻着腰。
他的年龄实在太大了，连腿脚都不灵活，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
衣衫素雅的老者旁，站着一位少女。
这位少女看起来清清秀秀，干干净净。
就像是雨后的春笋，清新而自然，可身上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可能上山之前清洗过，但衣服上面依然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苏浩一眼就看出少女不是人，而是一条千年的蛇妖。
心里想着，这大概又是一对前来续缘的痴男怨女了。
他常年在苦情巨树下饮酒，时不时的可以遇到一对，见惯了悲欢离合。
但像这种能不缺手断脚就走到涂山的，还是很少见的。
毕竟一路走来，可是很危险的，人和妖的矛盾已经激烈到见面就会厮杀。
当决定前来转世续缘的那一刻，相当于和全世界为敌。
没有强大的妖力，走不通这条生死路，往往在半路都会做了亡命的鸳鸯。
所以，能走到这里续缘的，往往是实力强大的妖怪。
这世间哪有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是被世俗所不允许的人妖之恋了。
想要相守一生，其中遇到的困难，何止提高千百倍。
老者抬头呆呆的看着苦情巨树，声音沙哑的问道。
“阿福，你说在苦情巨树下许愿，我们就能来世相见吗？”
少女转头朝着老者嫣然一笑，脉脉含情，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当然是真的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只要你是真心爱着我的，那么我们就能来世相见。”
老者低声嘀咕了一句。
“我这一辈子，被你骗的次数都记不清了。”
尽管老者的声音压得很低，别说少女听见了，就连苏浩也听见了。
有修为在身，想要听见是自然能听见的。
苏浩喝了一口酒，忍不住莞尔一笑。
少女却气得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勃然大怒。
“好你个没良心的臭男人，我骗你什么了？”
“要是今天不一条条的说清楚，我和你没完！”
“现在到涂山转世续缘，你和我说这个。”
“呆子，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她抬起手臂，作势要打，可手在半空中却停滞了下来。
刀子嘴，豆腐心，莫不如是。
少女腮帮子鼓鼓的，就这样用眼睛瞪着对方。
既不说话，也不动手。
老者笑了笑，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温润。
“不后悔，不后悔，就算被你骗一辈子我都心甘情愿。”
少女脸色一红，娇嗔道。
“呆子，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说出这种哄小姑娘的话来，真不害臊。”
老者依旧笑着，眼神温柔。
“在我眼里，阿福永远是小姑娘。”
苏浩听了，差点被酒呛到，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怪不得能得到这蛇妖的芳心，这人有点东西啊！
似是这样肉麻的话，连涂山之主都听不下去了。
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清脆铃声响起，涂山红红的身影，出现在树下。
“你们是来涂山，进行转世续缘的吗？”
除了日常的巡视城墙和修炼外，涂山红红的工作就是负责主持转世续缘了。
尽管是疑问的语气，可涂山红红的声音里，却带着十分的肯定。
只要不是聋子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老者和少女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辈子我们在一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希望涂山狐妖能够成全！”
涂山红红那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对一人一妖来说犹如天籁。
“此景如此，此情不渝，你们来许愿吧。”
灿烂的阳光下，少女搀扶着老者，走到苦情巨树前。
粉色的叶片从树上坠落，环绕在少女和老者的两侧，就像是下了一场花雨。
一人一妖跪倒在地上，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老者那佝偻的腰，缓缓挺直了起来。
“苦情巨树，你听见了吗？”少女虔诚的许愿，“我愿意用我们相识相知的一点一滴的记忆，以及我的半数妖力起誓。”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他回来。”
“涂山苦情巨树啊，请让我们来生相见吧！”
“呆子，你愿意吗？”
老者抬起那张苍老的脸庞，望着苦情巨树，声音颤抖。
“我愿意！”
“阿福，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愿意了！”
“下一辈，我还要和你在一起！”
一个鳞片，包裹着少女的半数妖力，悬浮在空中。
咻的一下，就消失不见。
“续缘仪式，完成！”
听到这句话后，老者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就像是烂泥般瘫倒在地。
走到这里，全凭一口气撑着。
现在一口气吐露，就再也撑不住了。
“咳咳咳！”他捂住胸口剧烈咳嗽，少女有些慌乱的将他抱入怀中。
“呆子，你这是怎么了？”
“阿福，我怕是不行了。”老者断断续续的说着。
瞳孔涣散，到了弥留之际。
“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身体还好着呢。”
“上山之前，你不是说过，续缘之后就陪我”
声音哽咽，少女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凝视着少女的脸庞，老者伸出手来。
“阿福，我真的好想”
话音未落，老者的手无力的垂落而下。
眼中含着泪，嘴角带着笑，老者在少女的怀里没了声息。
“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也想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啊！”
这一刻，阳光灿烂，天地寂寥。
人间好像唯有一双老者少女。
见到这一幕，涂山红红默然不语。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少年。
如果终有一天，少年会像这个老者一样死去，自己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让涂山红红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等到少女抱着老者离开后，涂山红红看向某个地方。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躲在树后的少年，有些尴尬的站了出来。
面对着涂山红红。
少年挠了挠头，身形单薄，眼神清澈。
“如果我说刚到不久，红红姐你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