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可以磨炼,但演戏的灵气却只有命运能给。
费利的灵气是无与伦比的共情能力。看得上的看不上的,好的还是烂的,他对剧本都有自己的理解。就算一个很扁平很肤浅的角色,连编剧都懒得多费笔墨,费利也能与他共情,找到他藏在心底最深的欲望和矛盾。
他,知道人是怎么活着的。
鄂非感觉胸口有什么在膨胀。
全世界的人都只看见费利华丽的外表和疯批的精神状态,没有人看到他在演戏上是多么有天赋。费利就像一块未经琢磨的玉石,世人只骂它粗糙的外表难看,却看不出来他真正的价值。
鄂非觉得,他捡到宝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费利,对方并没有看屏幕,但从脸颊到耳根都红透了。
这个艺考片段透露出来的信息非常多。费利选薛通而不选梁陆和皇帝,是因为他觉得他能把薛通演好。他之所以能把薛通演好,是因为他和薛通共情了。
费利和一个反派工具人共情了,这太值得思考了。
鄂非似乎找到了费利的开关。
有些问题很容易理清。
一个人能和什么样的角色共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人内心深处有怎样的欲望和遗憾。薛通打开了一扇通往费利内心的大门。
原版薛通和费利版薛通有何不同?
原作薛通是个表面上仗义豪情、背地里胆小怕事的人。没遇到问题的时候好勇斗狠,遇到问题就做缩头乌龟。最关键的是,他总是会给自己的懦弱卑鄙找理由。他是一个无法承认自己阴暗面的弱者。变节对于他来讲只是最优解,他会说服自己放下爱国情怀。
而费利的薛通是骄傲的,他对自己的预期很高。虽然依然懦弱胆小,却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绝。他不会为自己的懦弱找任何借口,相反,这个阴暗面却反复折磨他。叛国的选择会把他推入地狱,终其一生,他都会活在心灵的摧残和反噬上。
鄂非轻轻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做演员?”
费利叹了口气,恢复了往日里油盐不进的嘴脸,道:“能挣大钱呗。”
鄂非没有接着他的话说,又问:“想当英雄?”
费利一愣。
鄂非这话其实说得挺莫名其妙的。这问题问谁谁不觉得中二?
鄂非道:“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姜晚平有什么过往,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用那些东西折磨自己。”
费利“切”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似的。”
鄂非道:“以前不了解,刚才了解了一些。”
费利眯着眼看他,摸不清这句话到底有多少诚意。
鄂非又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演员的初衷?”
这次费利没有嘴硬,只是沉默不语。
鄂非道:“如果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能给你一些救赎,哪怕是一些逃避,你都要抓住。这是给你的奖励。”
费利问:“什么奖励?”
鄂非笑了:“奖励你是个好孩子。”
费利垂下眼皮,想了想,问:“我要是抓不住呢?”
鄂非道:“那我跟你一起抓。”
“咱俩要都抓不住呢?”
鄂非:“那我和你一起掉下去。”
费利双眉微抬,呆呆地端详了鄂非好一会儿,突然嘲讽地笑了:“为什么?”
鄂非转过头,看着早已没有画面的屏幕,喝了一口啤酒:“不为什么。人生本来也是个坠落的过程。你攀上高峰,看过风景,做过自己,然后你下山。你走下来,你跳下来,你摔下来,总之你都会下来。没差。”
费利:“一派胡言。你要真觉得没差,自己跳下去不就好,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与我一起坠落?”
鄂非道:“你还没有见过山峰上的风景吧?我也没见过。我喜欢与同样懂得欣赏的人一起看美景。”鄂非冲费利举了举杯。
鄂非的身上散发着古龙水和香烟的味道,就算是忙碌一天,他身上也没有一丝凌乱。在安静的房间中,费利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他看着鄂非,听着自己掷地有声的心跳。他不知道鄂非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鄂非为何如此执着,但此时,这些东西仿佛都不重要了。
他有些害怕,也有些温暖,他突然想要歇一歇了。
两个人之后一直不语。夜色一片沉静,只有一盏灯光悬在二人头上,朦朦胧胧。
鄂非突然问:“和我一起上山吗?”
费利起身,坐在餐桌旁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炸鸡。一边吃一边红了眼。
费利开始积极调整状态,准备进入剧组。虽然这件事情的解决让鄂非松了一口气,但那种不祥的预感依然萦绕心头。王冠到底还有什么底牌?
想找小白商量,让杜笛兰去叫他,谁知这家伙居然根本没来上班。狗渣男,肯定昨天喝得五迷三道今天宿醉不醒。
鄂非微信拍了拍小白(“的棺材板说要死一起死”)。
鄂非:“……”
鄂非发微信:“你又开始给我整活是不是?”
小白拒绝搭理他。
鄂非又拍了拍他(“的老板说你可不是什么好人”)。
鄂非皱眉。
“白笑驰,你盐吃多了吧,闲的在家改拍一拍后缀?给我起床来公司。”
小白依然拒绝搭理他。
鄂非:“反了你了?”又拍了拍他(“的老板问你良心不会痛吗”)。
鄂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小白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地控诉,屁话说了半天鄂非也没听明白怎么回事,小白一气之下挂了电话。
鄂非举着响忙音的手机,一脸懵逼地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杜笛兰,问:“他这是演我呢?”
杜笛兰冷冷地说:“不知道。”
“嗯?”
杜笛兰虽然平常也冷冷淡淡,但总感觉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鄂非眯着眼睛,问:“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杜笛兰倒是毫不避讳:“去Dexter了。”
鄂非扶额。
真他妈无语。他抬头对杜笛兰莞尔一笑,温文尔雅地问:“你俩这是一起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