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稍微调整一下姿势,把她抱上来一点,达到能与她平视的状态:“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奈奈错开视线,气息颤了颤,“我对不起栖川家。”
这句话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散兵情绪很淡,就觉得她挺傻的。前不久不是还说,人类遗忘感情比他人偶简单,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
到了东阁,他把奈奈放下,独自推门走进去,随意扫了房间一眼。
很乱,用于装饰的花瓶珠贝摔在地上,料想是她被囚禁那几天挣扎弄的。
散兵俯下身,把花瓶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收拾了房间里多余的杂物,顺带拿布擦干净桌子和床沿,叠好被子。
奈奈在后面看着,扶着门框慢慢进来,气若游丝地轻笑:“这些事…难道不是应该让你部下来做?”
散兵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他把她抱到床边,定了一会儿,说道:“奈奈,你要是聪明一点,就趁现在向我提条件,说不定我真的会答应你。”
其实她刚刚许多话…散兵不知真假,也许是真的,又也许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编造的措辞。但他信,他深信不疑。
在这一刻,他并不十足冷静理智的时候,她提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的。
奈奈一脸茫然:“什么条件?”
散兵拿来用水浸湿的手帕,蹲下去给她脱鞋,一只手握起她纤细的脚腕,轻轻擦拭被镣铐勒破的伤口,不冷不热地说:“你来寂照城的真实目的,以及最终的条件。”
奈奈:“……”
莫非他早已猜到什么,现在在暗示她可以摊牌吗?
她心中的紧迫感油然而生,直觉告诉她。再犹豫,就马上要失去最佳时机。
“放弃入侵稻妻,释放无辜民众。与雷神大人的旧怨私下解决,协助我们重新封印祟神奥罗巴斯。”
早就预料到的,散兵并不惊讶,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奈奈平淡的面容:“你还没说,我能得到什么。”
“当然是你最想要的…”奈奈垂眸,嘴角若有笑意,“我跟你走,兑现一同流浪四方的诺言。栖川氏的血债,一笔勾销。”
“……”散兵眉梢一跳,静默了几秒,顿觉好笑,“别的我没什么异议…但栖川家灭门的事,和我曾处心积虑对你的欺骗和伤害,你怎会如此轻易愿意一笔勾销?”
“栖川家死去的人已成枯骨,我再纠结于此已经没有意义了…倒不如借此阻止一场大战,避免无谓的牺牲。死去的人保护了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继续平安幸福地活着。栖川氏世代因守护稻妻而存在,我相信他们会因这份意义而得到安息。我认为值。”
“…呵呵,这就是你与我最终的「交易」吗?应该是在你来寂照城之前,就已经构想好了的吧?奈奈,你的确,有几分青出于蓝的迹象了…至少你刚刚的话,已足够打动我,”散兵若有所思,垂眼微笑,但这笑意宛如三月的波光,风一吹就闪逝无踪,“你只需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吧。”
“奈奈情愿牺牲自己余生的幸福,以换取稻妻的安宁,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私心?”
——倘若一同流浪的初衷未改,那他此刻甘愿认输。如若只是为了救世…那么,这种「牺牲」对他个人而言,则毫无意义。
“有。”奈奈闭上眼睛,靠着床头半卧下去,手捂在小腹隐隐作痛的伤口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究竟真切,还是只是一个谎言。
散兵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凑近掖了掖,目光驻留在少女宛如沉睡的安静面容上,回忆起昔日美丽的海祇岛。
「栖川奈奈,如果这最终的交易是场豪赌,那么我愿赌上数百年苦心谋划的一切。你最好,别让我输。」
此时门外忽传:“散兵大人…!您在里面吗?”
散兵盯着闭眼休息的奈奈,压低声音:“什么事?”
“今夜三号犯人出现在主殿附近,目前被机关所伤,已被控制。下一步怎么做,还请散兵大人指示!”
“……!”奈奈忽地睁开眼,抓着被子边沿,想要坐起来,满眼惶恐,“他…他受伤了?!”
散兵握住她抓在被沿上的手,感受到颤抖与冷汗,不由弯起唇角:“你就这么紧张他?”
明明差一点就要策反成功,可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奈奈只觉头痛欲裂,她用力闭了闭眼,耳边回荡起数日前散兵说过的话。
“不要…!”
“不要什么?”散兵眼底的一潭死水动了动,单手捧起她的脸,“嗯?”
“不要杀他!”
“……”散兵皱眉。
门外的愚人众士官久等未有回复,便试探性地问了句:“散兵大人…那犯人如何处置?”
散兵松开奈奈的脸,侧目向门:“他的伤怎么样?”
“只是伤到了右肩,没什么大碍。”
“关回地牢里,别放水,给他治伤。另外,再送些膳食。”
“是…大人。”
部下离开后,散兵才慢条斯理地让奈奈躺好,给她重新掖好被子,凑近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如何,满意了吗?”
奈奈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直直盯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哈哈,”散兵真笑了出来,贴脸而视的一双紫瞳,暗涌的情绪复杂得骇人,“我杀他,你不同意。我给他治伤,你也不满意?”
“我太了解你了。”奈奈别开脸,心底寒冷。
如果散兵真想放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又治伤,又送饭,只能说明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比取其性命还要可怕。
奈奈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眼泪顺着太阳穴流到枕头上。
“明天我会派女性部下送药来,这三天你好好养伤,我就不来看你了,”散兵拉下床边的纱帐,表情平淡,“三天后,我在老地方,恭候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