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最大的进出口贸易中心——双树控扼的港湾,奥摩斯港。在深沉夜色中灯火烂漫,人员嘈杂熙攘,放眼尽是各式摊位与混杂摆放的货物。
奈奈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跟着愚人众的货船一路从须弥城逃到了这里。
货船停泊在港口前光线昏暗的水域上,奈奈透过舷窗,望着夜色里依旧热闹的奥摩斯港发呆。
有人掀开船舱的门帘走进来,奈奈回过神,回头看到是「公子」,他手里拎着两小袋东西,与她对视后,他弯起眼睛礼貌性地笑笑:“小姐,在窗边看什么呢?”
奈奈把舷窗的帘子拉下来,心绪不宁地挪到小桌边,嘀咕:“我也没瞧见有人跟踪啊…”
“先吃点这个吧,”公子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奈奈面前的桌上,拆开,里面是香喷喷的蔬菜肉馅饼,“随便买的,也不知道你们稻妻人爱吃什么。”
“谢谢…”
“可别再说这两个字了。”公子在小桌子对面坐下,心想稻妻人都这么客气的吗?
“哦…好。”奈奈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一个馅饼,咬一口,居然比须弥城里的好吃很多。
公子倒了点酒,想着对方是女孩,就没给她倒。酒产自至冬,很烈很浓,啃馅饼的奈奈微微皱眉,似有不适地忍不住咳了一下,公子拿酒杯的手顿住,把酒倒回酒瓶子里。
“…行,我不喝了,”他语气里略微含笑,开始讲正事,“说起来,小姐不妨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可是招惹了我们愚人众什么人?”
奈奈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口:“啊?”
“追踪你的人,是愚人众军队里负责刺杀的暗兵,正常情况下这类人极少出没…”公子脸上满是疑惑,“告诉你也无所谓,愚人众每一支「暗兵」听命于不同执行官,小姐一定是惹到了某位…”
“怎么会?”奈奈心中一跳,把手里的馅饼放下来,她也没胃口再吃了——愚人众执行官派暗兵刺杀她?怎么可能?
“算上你,愚人众执行官我只认识两个……再加上一个未曾谋面的「博士」,其他各位执行官的名讳我是闻所未闻,更别说招惹了。”
“也是,”公子想了想,轻笑一声,仿佛是笑自己刚刚的结论下得草率,“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哪能惹到什么人。”
奈奈刚想点头说些什么,突然这时船舱外面有愚人众士官通报喊了声:“公子大人…!”
“什么事?”公子随口应着,回头用眼神示意奈奈躲木箱后面。
奈奈悄悄溜去木箱后,低下身子,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外面的状况。
公子挑起门帘,走出了船舱,亏得那士兵就在门外,奈奈完全能听清二人的对话。
公子声音有些愠怒:“你们有什么事,非得大半夜来?”
“望公子大人见谅,”两位愚人众士官相视一眼,问道,“我们确有急事…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位稻妻的小姐?”
公子明显停顿了一下:“…什么稻妻小姐?”
“十六七岁,蓝紫色的头发…”
两人还没说完,公子便不耐烦打断:“没有。”
回答得干净利落,那二人就算是起疑,也没有理由提出质疑。毕竟照他们的官阶完全不足以与执行官对峙。
公子看着两个陌生的愚人众士官,他们并不属于这艘船,于是严词质问:“你们是谁的部下?”
“是「散兵」大人派我们来的。”
那一瞬,躲在木箱后的奈奈宛如被头顶打过一道霹雳,心脏在胸口里发出狂跳。
而那两位士官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打算隐瞒,反而向公子传达自己上司的指令:“还望公子大人多加留意,一旦发现此人踪迹,及时控制起来,向我们传讯。”
公子沉默了几秒,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而是问:“他是什么意思?”
“大人只说,那是个「麻烦」。”
“……”公子无言片刻,“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散兵大人说,名为「露子」、「木野」的那两位小姐,可以处理掉了。”
“什么叫…处理掉?”
“大人的原话是:送回稻妻,或者是杀了,随您的便。”
“嗯,知道了,”公子显然想早些结束眼前这令人窒息的会话,极度厌烦地扫了两人一眼,“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二人告退。
公子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心中感慨不愧是散兵的部下,把主子的目中无人学得有一手,拿鸡毛当令箭,连其他执行官都不放在眼里。
奈奈连呼吸都僵了,好一会儿才从木箱后出来,她惶恐不安地盯着走进船舱的公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要不要跳船逃跑。
“你这什么表情?”眼前的男生低眼看着她,嘴角露出值得玩味的笑,略带年轻男孩那种特有的稚气和挑逗,奈奈好似在一瞬间觉得公子并不像传闻中愚人众可怕的执行官,反而像个邻家大哥哥。
“哦?”在奈奈愣神的几秒钟,公子已经猜到了她为何露出刚刚那种严肃警惕的表情,“小姐是在担心…我把你的行踪暴露出去吗?”
奈奈不说话,心中略感局促,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真是奇怪,多大仇,和你一个小女孩过不去。”公子叉着腰,笑容稀松,仿佛就在嘲笑奈奈之前说自己是散兵女朋友,是个多么拙劣又可笑的谎言。
其实这个问题,连奈奈自己都不清楚。她是不是该开心,散兵活着回来了。
可是她却隐约感到一股巨大的不安从心底蔓生,直觉告诉她,眼下正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黑云压城。
她摇头:“说真的,我也不清楚其中缘由。”
“……”公子摊摊手,她不清楚,他一局外人更不清楚了,“小姐在须弥人生地不熟,总不能一直藏我这儿吧?…这艘船很安全,今晚你放心休息,明日一早,我送你回稻妻。”
“你为什么帮我?”奈奈不免警觉起来,看着面色温和的年轻男子,“我们明明今天才认识,而「散兵」,是你多年的同僚。”
“哈哈,同僚又怎么了?看来小姐对愚人众这个组织,还是了解甚少,”公子忍俊不禁,也没有功夫和她细说,只是缓缓道,“如果小姐仍然好奇,那我只能这样回答——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因此,我不讨厌你。”
“故人?”奈奈挑眉想了想,“对你很重要?”
“嗯,是挺重要,”他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转而望向舷窗外海上明亮的月色,对她笑笑,“好像该说晚安了。”
“等等…露子和木野二位小姐,你打算?”
“当然是一同送回稻妻。”
一夜无梦。
两日后,公子如约送她们三人回到稻妻,于海祇岛登陆。为了表达谢意,奈奈想邀请公子来珊瑚宫喝茶,但对方婉拒了,毕竟以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造访珊瑚宫非常不妥。
目送愚人众的船队远去后,三人正要回到珊瑚宫,转身却见一扇皎若玉贝的坚固结界环绕住整座海祇岛,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只有阳光空气和风能够进去。
奈奈微惊:“是防护结界。”
另外两人略感讶异:“海祇岛从未布置过如此大规模的结界……莫非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