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军于踏鞴砂与幕府军会合,就地驻扎,与来自清籁方向的肃魇军对峙不下。
战役,持续了数月之久。
其间,无论是海上作战,还是陆地林野,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奈奈总是能带领着珊瑚军逢凶化吉。
不知为何,奈奈轻而易举就摸清了肃魇军首领的秉性,渐渐地,她已对此人的谋略风格了如指掌。
尽管她在兵法上不如五郎,洞察力不如散兵,但她完全能在心理战上与对方展开博弈。因为,她总能预料到敌方下一步会怎么做。
就像对方是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彼此之间非常熟悉,心意相连,思想相通。
在做决策时,偶尔奈奈也会跟五郎、散兵意见相左,甚至起争执,但最终结果证明,她的预料是最准确的。
在许多要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刻,奈奈总是莫名记起稻妻春樱树下,白玉石桌上那落满樱花的棋盘,黑白棋子竞相角逐的对弈。
她那时棋艺不精,屡战屡败,总招某人逗弄。而那人笑她归笑她,每回也会给她指出疏漏之处,成败之因。
他说——“下棋就如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要记住,一旦暴露出弱点,便要及时退避,以免被对方乘胜追击,信念遭受打击而一错再错。”
正如那次雨夜突围,珊瑚军有一支小队兵力不足,有可能已经被肃魇军看出破绽,但在那支小队被追击前,奈奈就已抢先下令让他们分散藏身于山林等待救援。
果不其然,很快附近就冒出了大量精锐的肃魇军,正来追击那支早已败退的珊瑚军小队。好在她提前下令撤退,避免了兵力折损。
他说——“要小心对方故意在你面前展示出自身的弱势,或许,那是意图进攻的先兆。”
这次奈奈打算主动进攻,她选了个天气恶劣的时候,故意让几支珊瑚军突然出现,放出粮草不足的假消息,并在敌方眼线能看见的地方将粮草装车,果然第二天就接到讯息:肃魇军误以为对方想要进攻,紧急开启了防御戒备。
那几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神经紧张的肃魇军还要日夜守在前线,生怕什么时候就被进犯。结果硬挺了七八天过去,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动静,他们的人却是被耗得精疲力竭。
奈奈见时机已到,立即通知五郎领兵进击。
于是几支精锐的珊瑚军疾速潜行,将敌人锤了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也疲于战斗,差点被一波打回清籁岛。
没过多久,奈奈又梅开二度,让珊瑚军故意去前线装载军备。由于上回吃了大亏,肃魇军以为又是个陷阱,只派了少数人把手,其余置之不理,结果当天深夜就被早已整装待发的珊瑚军打得落花流水。
肃魇军就这样被奈奈遛了两次狗。
至此,蝶祈小姐的名望在珊瑚军中达到了巅峰,与心海稳扎稳打的风格不同,她惯用奇招险招。
散兵看到了她的进步,但认为一支军队的谋划者,名声太盛不好,容易惹火烧身。为此,他命令那些珊瑚军闭嘴,低调。
可风声还是传了出去,肃魇军的首领很快察觉到,这数月以来与他正面交锋的,又是珊瑚宫的「蝶祈圣女」。
尽管肃魇军有几回失算被奈奈戏耍,但那首领手段之老辣并非奈奈所能完全把握。双方棋逢对手反复拉扯,才导致各路大小战役持续了数月之久。
出人意料的是,无论是哪边的军士,伤亡都非常低。
“真是奇怪,肃魇军的意图似乎并非战胜我们,反而像在跟我们玩一场「游戏」。”奈奈手里捧着名册,仔细清点了受伤的珊瑚军士,心底诧异。
那么对方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真想早些结束这些麻烦事,”散兵把她手里的名册拿过来,合上,“早点休息,用不着这么操劳。”
“你是觉得行军的生活太无聊了吗?”奈奈随口问道。
“的确,对我来说是没意思了点儿,”散兵点头,把名册随手一甩丢桌子上,然后很顺手地环住她的腰,眼底萌生些许笑意,“想带你回海祇岛了,像以前那样,每天陪你修习,吃饭,抓魔物……不比这行军生活有趣多了么?”
“是呀,我也好想快点回去,”奈奈把脸靠在他肩前,回忆起在海祈岛逍遥自在的点点滴滴,“还有你种在小木屋前的海角樱草,你说,我们凯旋而归的时候,它会不会正巧盛放着迎接我们呢?”
“当然。”
散兵低头温柔地笑笑,下巴紧贴她的额头,然后无意中想到了什么,拿起她胸前的砗磲真珠,凝视着里面逐渐盈满的紫光,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逐渐消退。
“怎么了?”奈奈握住他的手,“怎么你总看它呀?”
“没什么,”散兵把砗磲真珠放下,停顿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在海祇岛修习的这段日子,你的进步很大,灵力…这么快就要满了。”
“唉,我真的超级怀念在海祇岛闲暇的时光,”奈奈被散兵抱怀里都有些困了,揉揉困意袭来的眼,打了个哈欠,她转身边整理床,随口闲聊,“好想马上回去啊,无所事事地在海边散步,吹着海风,看海鸟,水母,潮起潮落…诶?对了,你说我们建的那座海边木屋,该不会被海浪刮跑了吧?”
“哈哈哈哈,那倒不会,”散兵上去帮忙,侧脸专注地看着她,“只是可能积了厚厚一层灰,等我们回去打扫又有得忙了。”
“哎呀呀,劳烦散兵大人驱使风元素吹吹灰不就好啦?”
“那就真会被刮跑了!”
“哈哈哈哈哈……”奈奈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咯咯咯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到那处木屋,散兵想到出征前自己精心侍弄的花田。算了算花期,此时恰是海角樱草开得最为繁盛的时候,也不知道等他们打完仗回去,花期过了没有。
“奈奈,”散兵在后面叫了她一声,音量不大,饱满音色中细细流淌的情绪,无比清晰,“有个日子,还有十天就到了…记得去年那会儿是什么日子吗?”
“我记得,”奈奈转身笑盈盈地在床边坐下,仰起脸看着他,“是稻波节!今年的稻波节还有十天就要到了!时间过得真快,去年的稻波节……”
她神色一顿,笑颜缓慢变浅了。
去年稻波节,她还在稻妻城和小伙伴们一起戴着面具游街,抽签许愿,看烟火。
那时,她还在为青涩懵懂的爱恋日夜苦恼,还在和好兄弟一斗勾肩搭背玩鬼兜虫,还在缠着绫华撒娇要一块去占卜姻缘。最伤心的事是被喜欢的人拒绝,最开心的事是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稻妻节巧克力。
时间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就一年了。
散兵站去她身前,垂手触摸着她的脸,似笑非笑:“你就只记得稻波节吗?有没有想起别的什么更具有特别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