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沉默住，耳边掠过海风的呼呼声，飞鸟的鸣叫声，世界幽静而旷远。
“上次在海滩，和你说的，我想和你一起流浪的那件事。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奈奈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很想骂他一顿，“你不是很聪明吗？也不知道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没错，我现在是处在困境中，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身处困境所以才如此依赖你的吧？”
“不无可能。”
“你！”奈奈被这个铜墙铁壁的大木鱼气得呼吸困难，抽抽噎噎道，“斯卡拉姆齐，你听清楚，不管是当下，还是将来，我都要跟在你身后，你不许瞎跑，不许把我甩开！所以，什么须弥，什么护送女孩子，什么愚人众任务，不许去，我不许你去……！”
“哟，”散兵冷若冰霜的眼角终于弯下浅浅的弧度，“栖川奈奈，你大小姐脾气犯了？不许我去，我就不去吗？”
“对，”奈奈气急了，破罐子破摔，“我就是要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喊我起床！等我下课！陪我吃饭！督促我修习！带我去海边散步！玩水！看落日……咳咳！！”
嗓子灌满了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呛得她直咳嗽。
散兵看她凶巴巴地骂人，骂着骂着，反倒先把自己给弄哭了。
……真是蠢到家了。
若不是此刻她抽噎得厉害，散兵铁定要狠狠嘲笑她一番。
可她这番脆弱无助的模样，宛如那一碰就碎的美丽珊瑚枝。他看着，不知不觉就松懈了心底的防线。
“那个，”散兵迟疑着说，稍微作出让步，“我尽快回来。”
“你还是要去？”她在乎的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而是去不去的问题啊！
奈奈移走视线，似曾相识的场景，令她想起了此前在稻妻城一件不太愉快的事，她微笑着点点头：“也对……那是你的工作。你是得去。”
男人都是这样，都是这样。一句工作，就可以当成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的破借口，把女孩子甩得远远的。
“你还蛮有觉悟，”散兵呵呵干笑两声，“都说了，别太依赖我。我这个人，喜欢独来独往，你要是太黏人的话，我会烦的。而且以你现在的实力，足以保护自己了。”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明明是他先主动靠近的，现在敢嫌她黏人嫌她烦了？
她努力修习变强了，散兵老师就能理所应当地去保护别的小姑娘了？
奈奈怎么想都想不通，既伤心又生气，想回去了，可刚背过身去，走了 几步，一股痛意就穿过胸口，热热的黏黏的液体从鼻腔往外流了出来。
她抬手擦了擦，不出所料，殷红色的。
散兵目光一扫，察觉到了她抬手擦脸的动作，睫毛动了动：“你去哪？”
“我先回去了。”
“……”散兵脸上忽地没了表情。
奇怪，他明明从未得到，怎么此刻心底会产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种感觉充盈在胸口的每一处缝隙，闷得他直难受。
他抿紧嘴，心里偷偷盘算几番——算了，看在她认错态度诚恳良好的份上，气差不多消了，见好就收吧，再逗下去，小猫真的生气了，可就不好玩了。
“奈奈，等一下，”散兵从嘴角漏出一丝得逞的微笑，声音云淡风轻，“我没让你走。”
奈奈站住在原地，不停地擦拭鼻子里流出的鲜血，她慌乱无措，害怕散兵绕过来，看见自己这么惨这么可怜的样子。
“过来。”他压着嗓音，在后面喊了一声。
“干……干嘛？”
奈奈硬着头皮转身，只看见散兵稍稍抬起了双臂，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声音懒懒地拖长：“过来——”
奈奈抬起被血色污染得花不拉几的一张脸，定定看着散兵，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也许是见她愣着不动，对方又散漫地说：“抱一下，行吗？”
几步就跑过去的距离，奈奈却觉得好漫长。以前都是她撒娇打滚要抱抱，然而这次的拥抱，对方完全出于自愿地抱紧了她。
“呜呜呜……斯卡拉姆齐！”
“干嘛？”
“斯卡拉姆齐！”
“干什么？”
少女抽抽噎噎：“……坏蛋。”
“好，好，知道了。”
散兵低头，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哭成一团的小花猫，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上回躺在海滩浅水里抱着她的那一幕。
“好了，好了，别吵了。”真是吵得让人头疼。
他烦不胜烦，闭上眼睛，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虽然耳边的哭声有点吵，但其实这一刻散兵是开心的。以前只见过她为别人难过，这次，终于有点不一样了。
在漫漫时间长河里，从未有人为他流过一滴眼泪。现在终于有了，而且还不止一滴，是很多很多滴。
散兵睁开眼，眸色欣然。他捏起奈奈嘟嘟的团子脸，细心地观察一番。
这个蠢货，鼻子都哭红了，眼眶也微微浮肿，双颊全是泪痕，鼻子两边还有被她抹得凌乱不堪的血迹。
“啧，爱哭鬼，”他垂着含笑的眼睛，一种看屑的眼神，“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奈奈眼眶里的水花泛起涟漪，移开视线，委屈到了极点：“不会长大的，在长大之前就死了。”
“呵呵，这么急着死，是想早点从我身边溜走？别想了，不可能的，”散兵微笑道，捏住她脸的那只手收紧了一下，把她脸捏得更鼓了，他偏着头，盯着这双通红的眼睛，“看起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没少哭啊。”
奈奈脸蛋一甩，挣脱开他的手：“我难过，你高兴什么？”
“嗯，是挺高兴。”
“……”奈奈刚想很要面子地顶嘴，突然肚子传来一声“咕噜”。
从早上八点多就到这里来等了，一天都没吃东西……着实是超级饿了。
散兵：“望泷村东边有条小镇，那里有家汤圆，还不错。”
他什么意思？是要带她去吃饭吗……
奈奈嘴唇抿紧：“你不急着走？”
散兵叉着手，垂视她：“走去哪？”
奈奈支支吾吾，理不直气也壮：“保护……保护别的小姑娘去啊！”
“哦，”散兵悠悠一笑，“不去了。”
“啊？”奈奈吃惊地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问。
散兵偷偷瞥一眼她想问不敢问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他刻意控制住表情，语气平淡：“你不高兴，我不去了。”
奈奈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可那不是你的工作吗？”
“嘁，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我把它推掉，留下来陪你很难吗？我就乐意看你高兴，这理由够充分了吧。”
奈奈脸颊微微一热，撇嘴道：“刚才明明还说喜欢看我难过。”
散兵顿了顿，笑了一下，不作解释了。准确地说，不管这个家伙是高兴还是难过，但凡是因他而起的情绪，他都乐意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