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绫华和一斗的呼声在后面越来越远，奈奈一路用尽全力地跑，脑袋被风灌满了，嗡嗡作响。
跑到稻妻城内一处冷清的街角，才踉跄着停下来，吃力地弯下身子，大口喘气。
忽然感觉后面有人，她迟疑转身。那样温柔而动人的一张脸，微微泛红，喘着气，看样子，他是一路追着她跑过来的。
神里绫人几步走近，瞧着她那张委屈的小脸，上面还残留着未被风干的泪痕。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
“嗯，也许，你没说。”
奈奈很平静，可这样的平静，表现出来变成了不在乎。
是呀，不在乎了。
她挣脱开绫人的双手，摇摇头：“这不重要了。”
“那你告诉我，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奈奈垂垂睫毛，自嘲地笑笑，眼眶很红，耸耸肩，“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另有其人。”
奈奈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软软的，很弱小，很无助，却强大得像把锋利坚硬的刀，刺进了绫人心里。突然很痛。
“怎么？又开始同情我了？”她退了退，惶然一笑，“绫人，别再对我有保护欲了，我既不是你的妹妹，也不是你真正意义上的未婚妻。如果不喜欢我的话，就别对我那么好，因为那只会令我更加难过……更加忘不掉你。”
绫人没有接话，长久地沉默下去。他最近的确没有开始一段恋爱的打算，但对她的关心与爱护，绝对发自内心。可现在似乎……自己的好意伤害了她。
不远的海滨人声鼎沸，一朵朵烟火绽放于夜空，而身旁的街道空无一人，这般鲜明的对比，显得周遭格外冷清。
绫人若有若无地低声叹了口气：“近一年，社奉行和家族里的事情很多。我精力有限，面对繁重的事务，偶尔也会感到倦怠，甚至分不出时间在其他事情上。我不想因此冷落了你。”
他是神里家家主，统领整个社奉行，事务繁重的时候，他没有一丁点的自由。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连坐下来喝茶的时间都没有，又哪有时间陪伴她照顾她？
但这些实话，总会在某些误会的铺垫下，令人听起来更像谎言。
“你只要亲口对我说，你不喜欢我，就够了。何必找这么多借口？”奈奈忍着发红的眼眶，莫名一笑，眼泪像被风整朵吹掉的椿花般吧嗒一声掉下来，点点头，“也对，神里大人在官场上与人周旋惯了，说些场面话只是家常便饭。那些东西，我不懂，也没兴趣去弄懂……就只会一直傻傻地，把你说的每句话都当真，但今后，我不会再当真了！”
绫人的声音清晰而确切：“这不是场面话。你只是个小姑娘，我没必要用对付那些人的那套来对付你，明白吗？”
“不，对你，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
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像张白纸，在夜风中显得非常苍白。胸口处传来千刀万剐般的剧痛，是真切的疼痛。她皱紧眉头，用力抓住了胸口。
“奈奈……！”绫人察觉到不对劲，立即上去握住她手腕，想先安抚她的情绪。
但奈奈并不领情，硬撑着，继续刚刚的话：“你总是喜欢逗我，逗我时说的话，是假的，可我现在，是认真的…”
头真的很痛，胸口也痛，昏昏沉沉，像酩酊大醉了般，一瞬间丧失了全部的意志力，羞耻感与自尊心都被滔天巨浪般的情绪所遮盖住。忽然间，什么都不怕了。
“神里绫人，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我知道，但……”
奈奈依旧无视掉他的话：“我还是很好奇，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绫人，你告诉我吧，就现在。”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最后只是情绪极淡地回道：“等我准备好，会告诉你。”
又……又在捉弄她？奈奈茫茫然地低下头：“是柊千鹤吗？还是鸣神大社的神子大人？或者是雷电将军？又或是活泼的宵宫小姐？……算了不猜了！反正不会是我。”
每猜一个人，就像匕首在她心口深深浅浅地捅着。奈奈最终只是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凉凉的微笑。
“既然如此，能不能麻烦你以后，别对我那么好了。我也没那么需要人保护嘛，至少神樱的许愿签里，荒泷一斗他…”
奈奈还是说不出这种故意气人的假话。
只好自顾自缓缓往后退去，转身跑了。可跑几步，她又颤抖着停了下来，鲜血无法抑制地从鼻子，口腔里涌出来，吐了自己一身。
“奈奈！”神里绫人发现不对，快步上来想拉住她。
听到后面的声响，奈奈急忙捂住血流如注的口鼻，拔腿就跑。让绫人抓了个空。
她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街道尽头。只剩下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里，留下一串串回音。越来越远。
神里绫人静默在原地，心中无数乱麻拧在一起，打成一团死结。
“兄长……”
绫人转身，看到了妹妹绫华。她错愕地皱起眉头，脸上布满了失望的神色。
夜色逐渐浓郁的稻妻城，被皎洁的月光所笼罩得泛出银白色。在海滨狂欢的少年少女们，也走得稀稀拉拉的了。
深蓝色的湖面上，飘着很多凋零的晚樱。无边无际的水域，破碎的森森月光不停地在上面摇晃，闪动，跳跃。
奈奈不知怎么就跑到了这里，或许是漫无目的，又或许是迷失于黑夜。
紧接着，她冲得太快，踩到湖边水草脚底一滑，「噗通」一声冲进了湖泊里，哗啦啦地掀起无数水花的拍打声。但起初她并没有挣扎——昏了头，想冷静冷静。
湖泊深不可测，瞬间大量的冷水涌入耳朵和鼻腔，冷静了，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游泳。
从未有过的失重感，奈奈慌了，她不停地扑腾，刚浮上来一点儿又沉下去，动作太大导致更加需要氧气，不慎吸入了湖水。
散兵一路找到这里，在湖边停住，怔了一下，望着水面上一圈圈的余波，心中滚出熊熊怒焰。
什么玩意？又给他惹事！
又是噗通一声巨响，散兵纵身跃进漆黑无际的水底，耳边全是哗啦哗啦的噪音。直到潜入了湖底水草间，才觅到少女的踪迹。
散兵疾速游向她，把她紧紧抱住，立即向上浮出水面。
奈奈被水呛昏厥过去了，散兵把她扔在岸边，低头拧了一把自己的衣服，咕噜噜地像被打开的水龙头一样。
随意甩甩头发，溅出无数水珠，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他倒腾完自己，缓了缓，才过去拍打奈奈冰凉的脸颊，又见到她吐了满身的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允许你死了？栖川奈奈，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