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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拿了我的钱,就是我的鬼,懂?

    稻妻樱花巷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硕大的狼牙棒重重击打着躯体,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回响。

    十几个天领奉行的小卒如同飞舞的树叶,飘的到处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想抓住本荒泷天下无敌一斗大爷,还早一万年呢!”手拄狼牙棒的长角鬼族青年梳理着自己的白发,放肆地狂笑着。

    “噗”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小东西从天而降砸中了他。

    “怎么回事,下雨了吗?”年轻人疑惑地抬头望天,忽然间无数的豆子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哇嗷嗷嗷嗷嗷嗷,谁啊?谁在向本大爷砸豆子?!”

    他急忙收起狼牙棒,捂住过敏发痒的胳膊,回头一看。

    只见身后一处古雅恢弘的府邸前,站着一个纤瘦柔弱的双马尾女孩。

    她一手捧着盛满炒黄豆的碗,一手伸进碗里抓豆子边往路面上撒,用细细的嗓音喊:“福豆洒落,鬼怪败挫……福来福来,鬼去鬼去……!”

    “嘿——你这臭丫头!光天化日之下当街驱鬼?”荒泷一斗把刚收回去的狼牙棒掏出来,扛在肩上,凶神恶煞地几步逼近她,“本大爷今天就要为鬼族正名,鬼啥也没干!”

    女孩淡紫色的眼瞳向上微微挑起,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什么人?敢在我栖川屋敷前大呼小叫?”

    “什么?!连本大爷都不认识,你是想找茬的吧?”

    她并没有被荒泷一斗震天的嗓音吓退,面不改色地又抓了把豆子,甩手砸他脸上。

    荒泷一斗被豆子砸得嘶嘶直叫,双手护在脸前,还是不慎被豆子砸到,皮肤泛起阵阵骚痒,他烦躁地飞快思索:“栖川屋敷……?哦,原来你就是人们口中那位稻妻城最娇贵的栖川小姐?”

    “来人,”栖川奈奈神态冷淡,挥手招来家中侍从,“送客!”

    白发鬼族青年并不甘心就此罢休,粗大的狼牙棒重重砸在地面上,怒喝一声,身后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小弟。

    “臭丫头你可别小瞧我们荒泷派,让你这群家仆闪开,通通给本大爷让道!”他挥起狼牙棒哈哈大笑,一坨屎黄色的斗战岩牛从栖川奈奈头顶飞过去,狠狠砸烂了栖川屋敷的门匾,“兄弟们,给我砸啦!”

    一个个小混混吆喝着抡起大铁锤冲上去,有的砸大门,有的抡门柱子,有点直接跳上去踩掉在地上开裂的门匾。

    看这群街头混子来势汹汹,栖川奈奈捂着胸口后退两步,苍白的脸被气得冒出冷汗,“你们,你们……”

    “小姐,别生气,别生气啊!”身后围上来几个侍女扶住她,惊慌失措劝道,“你不能生气……”

    话音刚落,只听“哇”的一声,一口血从栖川奈奈嘴里喷出来。在侍女惊恐万状的呼声中,她稍俯下身子,抓紧胸口大声喘气,眉头拧成死结,痛苦非常。

    “嗯?”荒泷一斗见到她吐了一身的血,高高举起的狼牙棒在空中停住,“她她她怎么回事,是想碰瓷吗?”

    “大哥,”小弟阿晃捏了把汗,撤去荒泷一斗身后,慌张道,“听说这栖川小姐……天生有病!像个玻璃人儿,一碰就碎……我们赶紧跑吧。”

    “嗨呀完蛋,你怎么不早说!”荒泷一斗扛起狼牙棒第一个夺路而逃,心想要是一不小心把她弄死,可就不只是蹲大牢这么简单了,“兄弟们,撤!”

    身后的小弟见大哥跑了,赶紧收刀收枪跟上去。留下栖川屋敷前一地狼藉。

    几个时辰后,夜色幽微暗沉下去。一处药香长久弥漫的雅致闺房里,面容苍白的少女苏醒过来。

    她下意识捂紧戴在心口上散发出淡紫光的砗磲真珠,心脏还是有些疼。说到她的病,还得追溯到十年前。

    栖川家属稻妻名门,祖上是名声显赫的土御门家族,也就是人们口中传得神乎其神的「阴阳师」。

    可惜如今家族人丁稀少,且不再沿袭言灵之术,于是只剩个「抓鬼世家」的名头。剩下空壳的名门贵族,总会无故备受争议与诟病。

    栖川奈奈,当今栖川家二小姐。与隔壁家的神里绫华自幼形影不离,美貌也许会传染,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人间一等一的美景。

    稻妻城惊羡旁人的两朵姐妹花,不管是菜市场口卖猪肉的油腻大叔,还是村口种地的六旬老汉,谁不想把她俩一齐娶回家左拥右抱?

    不过,整个稻妻城的人都知道,自幼心脏不健全的栖川小姐,就宛如一块七彩斑斓的珊瑚石,美得梦幻,可惜易碎。

    但人们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心脏的问题并不能称之为病,更确切地说,是久治不愈的伤口。

    十年前,奈奈她爹还在世的时候,曾抓捕过一只凶恶的鬼煞。将死之际冲破牢笼,一股煞气从她胸口穿透而过。那时她才六岁。

    为了救女儿一命,栖川家主暗中拜访珊瑚宫,在珊瑚宫大人的指引下,与邪神做了交易。按占卜指示,珊瑚宫大人赠予了一串紫砗磲真珠,能够暂时压住她心头的煞气。

    但邪神要索取的东西,未曾明确指示。

    这么多年,奈奈一直提心吊胆地努力活着,如同一根生长在悬崖峭壁的纤弱鸣草,不知将何时遭遇风暴。

    她不知道邪神到底要向自己索取什么,不知道厄运什么时候会来,更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哪一天会戛然而止。

    由于心脏脆弱,她不能突然急火攻心,更不能过度悲伤心疼,否则就会吐血。

    为了让奈奈时刻保持愉悦的心情,家人一直纵容她各种调皮,上房揭瓦怎么开心怎么来,又菜又爱玩。

    但她偶尔安静下来时又会想,万一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吵架失恋什么的,岂不是得天天吐血?所以为了活命,她从小就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这辈子,绝对不可以谈恋爱!

    思来,这样的惨状,统统都要怪罪当初袭击她的那只恶鬼。

    于是,栖川奈奈从小就特别恨鬼族,并且立下誓言:“栖川家绝对不是空有名头的抓鬼世家,今后栖川家祖传的抓鬼事业就由我来振兴!抓光全稻妻所有的鬼,让鬼族这些万恶的生物统统消失!”

    之后某一年,父亲大人身故,死因不明。栖川家只剩下两姐妹。

    姐姐早已从政,与奈奈感情较淡,政事繁忙总不回家,对她不闻不问。家里除了她,就是侍女仆人与大把摩拉。没别的了。

    “明天大晦日,后天便是新年啦,”栖川奈奈从床上下来,端起碗抿了一口热茶,仔细问一旁的几位侍女,“不知道姐姐她今年回来吗?”

    “栖川大人已命人传来家书了,说是今年……不回家。”

    “哦。”栖川奈奈揉揉胸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还是一个人过年嘛,她早就习惯了。等跨年的时候爬墙去神里家,和绫华一起放烟花,也是不错的。

    “小姐莫要再胡乱发火了,”一位年纪稍长的侍女边给她按摩后背边叮嘱道,“今日那个白发青年,是稻妻出了名的街头流氓混子,小姐今后见了这种人还是离远些为妙。”

    “对哦,顾着说过年的事儿,差点忘了今天那家伙……”栖川奈奈在书桌上摊开一张白纸,取毛笔蘸蘸墨汁,“你刚刚说,他是出了名的稻妻混混?我倒是记得他说了句「荒泷派」……不知他叫什么?”

    身后的侍女边给她捏肩,边戏说:“小姐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叫荒泷一斗,常把奉行牢狱当做茶饭之所,稻妻街头但凡那些打牌斗虫的场地,总总能见着他的身影。”

    “荒泷,一斗?”栖川奈奈念了念,提笔在纸上写下这四个字。

    侍女想起那伙人砸坏栖川屋敷门匾的事:“小姐是要传信于栖川大人,捉拿他吗?”

    栖川奈奈思忖一会儿,展平白纸,在荒泷一斗四个字下边画了个头,上面两只角。

    “他好像……是鬼族?”

    “是的,小姐。”

    “这样啊,那不用麻烦姐姐了,”栖川奈奈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是发现一座新大陆那般欣喜,“个头儿这么大的一只鬼,要是能被我亲手抓住,这整个稻妻城的人呀,都得夸我夸个不停!”

    “抓住了然后呢?”

    “做成鬼肉火锅,端去凌华家给托马吃!!”

    那侍女脸色大变:“嗝,小姐,你一天不是研究抓鬼陷阱机关,就是追着鬼跑,总这样胡来,身子……能吃得消吗?更何况,荒泷派的那伙人不好惹啊。”

    栖川奈奈把纸张折叠起来,连同一把炒豆子塞进小小的斜挎包里。

    “既然不知道自己哪天稍不留神就会死掉,还不如,在活着的日子里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要是能让全稻妻城的人知道本小姐抓了个厉害的鬼,看看还有谁敢瞧不起我们栖川家。”

    那天晚上,荒泷一斗带着他荒泷派一众小弟落荒而逃。路过一家食品铺子,从玻璃柜的反光上照见自己被豆子砸得红肿过敏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往路面上乱撒豆子的臭丫头……可恶啊!”荒泷一斗一拳锤在旁边樱花树的树干上,发出一连串颤颤的晃动声,“不行,明天不去教训她一顿,难解本大爷心头之恨。”

    “呃,大哥,”一个扛着铁棍子的小弟凑近,迟疑道,“她今天都被气吐血了,你明儿个还敢去招惹她吗?万一她故意碰瓷,讹钱什么的……”

    “啊哈哈哈哈哈!”荒泷一斗放声大笑,拿出把小梳子梳梳头发,“讹我钱?她能讹到我一个摩拉,我这荒泷派鬼王宝座让给她坐去!而且……像她那种贵族小姐,我讹她钱还差不多……对对对,就这么办,明天讹她一顿,够我躺三天不用去干活了。”

    “可是大哥,明天就是大晦日,她肯定又要往路面撒豆子了。”

    “哦?”荒泷一斗伸手碰了碰脸上红肿的包包,嘶了两声,感觉更疼更痒了,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两条淡蓝珊瑚色的双马尾,头顶左右两边,一边一坨滚圆的小发髻,像极了……像极了一种东西……

    荒泷一斗睁开眼睛,正巧看到旁边食品铺子玻璃柜里整齐摆放着的一颗颗滚圆的糯米团子。

    “对对对,像极了这些团子!”

    “啊?大哥你在说什么?”跟在身后的小弟阿晃挠挠头。

    “喂,老板在不在?!”荒泷一斗大摇大摆走去铺子前,从衣兜裤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五枚摩拉,咳咳两声,一脸庄严肃穆地将五个摩拉在柜台上摆开,“给我拿一包糯米团子,钱给你放这儿,不用找零了!”

    老板看了看柜台上脏兮兮的五枚摩拉,“糯米团子十摩拉一包,不好意思……”

    “呃,”荒泷一斗乍然尬住,回头望向身后几脸懵逼的小弟,“你们有没有摩拉,速度给本大爷捐五个出来!”

    小弟们摸索一阵,终于给大哥凑出五个摩拉。

    从老板手里接过一包糯米团子的时候,他吃也不吃,直接塞进裤兜里。

    明天一定要让那臭丫头见识见识本大爷的厉害。

    所以,第二天荒泷一斗去栖川屋敷的时候没有带小弟,他一个人去的。从天蒙蒙亮就开始在门口蹲守,可蹲到日上三竿了也没见有人把大门打开。

    他等得不耐烦,干脆徒手攀爬围墙,“嘿,呼——这种飞檐走壁的事,难不倒本大爷!”

    双手攀住围墙瓦顶,探出脑袋往院子里一瞧,侍女家仆正忙着打扫屋子,也对,毕竟今天是大晦日。

    荒泷一斗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那两根淡蓝珊瑚色的双马尾,她正坐在离围墙下面不远处的一个秋千上,一动不动,应该是在发呆。

    他斯拉斯拉展开怀中的袋子,伸手往里面抓了个糯米团子出来,对准她脑袋就是猛砸过去。

    “蹦!”不偏不倚,糯米团子正砸中她头顶。

    “哇啊哈哈哈,多亏本大爷天天在稻妻街头玩小游戏,套环套多了手法都练出来了,一砸一个准!”

    没等栖川奈奈反应过来,他又乐呵呵连出好几招,五彩缤纷的糯米团子在空中连贯地飞起抛物线,每一个都十分精准地砸中她脑门。

    “你……你还敢来!今天果然是个大晦日,这鬼都自个儿爬上我家墙头了,”栖川奈奈从秋千上跳下来险些崴了脚,捂着头,命令身后的侍女,“把本小姐的炒豆子拿过来!”

    “是,小姐!”

    栖川奈奈从侍女手里夺过一碗豆子,扬手就往墙头砸去,“噗”左一下,被荒泷一斗闪过,“噗”右一下,又被他闪过,“哈哈哈!你这砸东西的手法跟本大爷比,还嫩许多!”

    荒泷一斗双手一撑,直接蹲上墙头,把袋子里的糯米团子往手里全倒出来,“噗噗噗——”一串一串全砸中栖川奈奈的脑袋,简直就是团子叠团子。

    “呵哈哈哈,小团子,我就问你服不服?”

    “小……小团子?”她一溜烟左右闪躲还是被那些从天而降的团子砸中,赶紧双手交叉护在头上,气不过,喊侍女把摩拉拿过来,“咣咣咣”一袋又一袋砸去荒泷一斗脑壳上。

    “哎哟!”荒泷一斗疼得直揉脑袋,赶忙接住那几袋子摩拉,掂了掂,当即竖起大拇指,“卧槽,还真是摩拉?!第一次见有人用摩拉攻击别人,厉害啊你,小团子!”

    她叉着腰愤愤大喊:“什么小团子?谁允许你给我起花名的!”

    那长着角的白发青年从围墙上一跃而下,站住在她面前,还没等她后退,他一只大手就摸到了她头顶的两个团子状小发髻上。

    “这不是小团子吗?”荒泷一斗捏了捏,手感也和那糯米团子差不多嘛,于是又一连叫了几声“小团子”。

    栖川奈奈实在是忍不了了,踮起脚尖后退飞出去一步,宽袖中凭空出现许多细细的红丝线,一圈圈嗖嗖嗖飞快地缠去荒泷一斗身上。把他裹成一只千丝万缕黄金炸虾。

    “你这是干嘛?”

    “抓鬼!”

    “有意思,”荒泷一斗哟呵一笑,浑身猛地抖抖,千丝万缕红线瞬间被绷断,掉落一地,他伸手拽住她袖中飞舞出来的红线,连带着那一脸惊诧的小姑娘一齐拉向自己。

    “就这点水平还想抓本大爷?”

    栖川奈奈一路趔趄过来,鼻子撞荒泷一斗胸口上,头晕目眩,惊叫一声往后站开。

    望见满地碎掉的红线,惶恐抬头:这鬼好厉害啊,栖川家祖传言灵术都压制不住他?

    荒泷一斗将那两袋摩拉在手里上下抛了抛,嘿嘿一笑塞把两个裤兜塞得鼓鼓囊囊:原本绞尽脑汁也不知该怎么向她讹钱,这下可好,她居然自愿拿钱砸本大爷。

    “拿了我的钱,就是我的鬼了。”

    栖川奈奈转过身去,双手交叉抱在胸上,脸上飞出调皮的笑容——因为,她已经想到了比直接抓这个鬼还要妙的招数。

    “什……什么你的鬼?”

    “那个……你叫荒泷一斗是吧?本小姐呢,听说你居无定所,非常缺摩拉,甚至日常跑去奉行牢狱蹭吃蹭喝,”她掩嘴悄然一笑,竖起手指勾了勾,“你过来。我这儿啊,有份非常好的差事,活少钱多,不知阁下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活少钱多?”荒泷一斗一听,两眼发光,“是那种能做三休一的活吗?”

    “做五休一都没问题。”

    “一天的工钱比天领奉行多吗?”

    “绝对多三倍有余。”

    荒泷一斗美滋滋地闭上眼,双手把一头白发向脑后抚了抚,“能展现出本大爷的实力吗?”

    栖川奈奈微笑点头:“那必须可以。”

    荒泷一斗把狼牙棒晃铛一声扛在肩上:“好!我干!”

    栖川奈奈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了什么,递上去,眨巴着淡紫色的大眼睛:“这是劳动合同,麻烦阁下按个手印吧。”

    “这?”荒泷一斗不是特别识字,搞不清楚人类世界里为什么要把歪歪扭扭的符号画在纸上,他只能看懂一半一半,“抓……抓鬼?怎么又是抓鬼!”

    “我们栖川家的祖上可厉害了,抓鬼驱魔无所不能!可惜到了我这一代……不不不,一定不是我的问题,咳咳,只是我体内的力量还没觉醒而已啦。所以在我力量觉醒之前,需要雇人帮我抓鬼。”

    她兴冲冲把红艳艳的印泥打开,抓过荒泷一斗的大拇指往上一压,然后又往那纸合约上摁出个大红指印,一本正经地低声叮嘱:“等你抓了鬼交给我就行,切记不许往外说,那些鬼是你帮我抓的哦。”

    荒泷一斗微蹙起眉,看着合约上强行被她按下的手印,“好家伙,我算是明白了。臭丫头,你是想向稻妻城的大家炫耀你抓鬼的本领?但是由于自身实力不足,所以就让本大爷当你的背后灵?”

    “是打手。”她认真地纠正。

    “没问题,只要钱到位,帮你抓鬼就帮你抓鬼,”荒泷一斗又突然“嗯?”了一声,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也是鬼族!干嘛帮着你祸害我同类?”

    栖川奈奈掰着手指头数数:“山上专吃小动物的精怪呀,田间糟蹋庄稼的坏鬼呀,家宅里害人的恶灵呀……这些能不能抓?只要是为民除害,能体现我栖川家的厉害的,能让稻妻人夸我的,都可以。”

    荒泷一斗心想:她说的那些好像不属于鬼族,帮忙抓点儿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就答应下来。

    “和本大爷做买卖,绝对稳赚不亏。你这小孩还挺聪明的。”

    “……我不是小孩!”

    “呵,”荒泷一斗边笑边伸出大手捏向她头顶的团子发髻,态度强硬不容对方辩驳,“比我矮的都是小孩!”

    大晦日的第二天,是全稻妻共同欢度的新年。

    这样的日子,栖川奈奈和往年一样,拉着最好的闺蜜神里绫华往影向山顶的鸣神大社跑。话说,神里绫华每年新年都要去鸣神大社为稻妻祈福,实际上只有栖川奈奈知道,她会偷偷地为自己求姻缘。

    栖川奈奈恰恰相反,为谨防被未来男朋友气到吐血暴毙,她每年都要去求不要姻缘,与男生们绝缘。

    新年当日,鸣神大社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被来自稻妻各地前来祈愿的旅人挤得水泄不通。

    两位样貌清丽的少女相携着,踱着满地柔软的樱花,于影向山蜿蜒石阶拾级而上,吸引了许多游人的目光。

    “奈奈,今年还是不想……求个姻缘么?”神里绫华挽着她,抬抬眼,恬然地悄声一笑,“我们奈奈就像这满树樱花,正值美好年华,是不是也该挑个良辰吉日嫁出去啦?”

    “你比我大一岁欸,要嫁也是你先嫁!”栖川奈奈一个跳跃勾住神里绫华,眉头紧皱,“更何况,我也还没遇到瞧得上眼的男生,哪能说嫁就嫁?”

    “家兄……”

    “打住!”

    神里绫华一提及她哥哥,栖川奈奈立马叫停。

    应该是从十二三岁的时候开始,绫华就总是在奈奈面前推销她哥。原因就是,奈奈她爹在世的时候,私下给她定了一门亲。对方正是神里家的大少爷,神里绫人。

    可这婚约,两人都从未承认过。

    ……就算从小和绫华一起玩,但对于她的哥哥,奈奈实在是不熟。因为记忆中,绫人哥哥因为家族的事情忙得很,就算两人见面也只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他从未好好瞧过她一眼。

    神里绫人可是稻妻德高望重的社奉行大人,稻妻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倾慕于他的少女从不在少数,栖川奈奈哪敢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一番艰辛,两人终于在人山人海中挤上了鸣神大社。许多稻妻人穿着传统服饰,鸣神大社中的钟敲响一百零八下,意味着新的一年里神明赐予了人们许多心愿。

    鸣神大社前有个求签的地方。

    新年当天求完签后,一旁的巫女会赠予来访者一张白色的纸条,上面的话会启示拿到纸条的人在新的一年中将发生什么样的事。看过后,人们可以将这些白色纸条挂在鸣神大社旁边的神樱上。

    而当栖川奈奈拿到今年属于自己的那张白色纸条时,吓得一脚往后踩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一屁股摔下去,还不慎崴了脚。

    “奈奈!”神里绫华惊呼着俯身搀扶她,“怎这样不小心?”

    不远处,同样在欣赏早樱的两个人被这边的嘈杂熙攘声吸引过来。神里绫华回头,彬彬有礼颔首道:“兄长。”

    栖川奈奈疼得欲哭无泪,还没力气起身,就被走过来的两个高大男生笼罩在黑影中。

    他们其中一个温和地低垂着眼睛看着她笑,而另一个嘴里叼着根草指着她哈哈大笑。

    不错,前者是神里绫人,后者是荒泷一斗。

    她绯红的面色沉了沉,想极力缓解这种尴尬的氛围,最终也只憋出个流汗尬笑的表情。

    团在手心的皱巴巴白色纸条已被汗水浸湿,上面的签文预示了她今年将会遇到命定之人,且这位命定之人发色极浅,此刻也正在这人山人海的鸣神大社中!

    “这位小姐……”神里绫人看在家妹的面子上,向眼前跌倒的少女伸出手,“需要背你下山吗?”

    “不……”栖川奈奈慌得满头大汗,手撑住脏兮兮的石阶往后挪挪。

    绫人哥哥太好看了,多看一眼她都心慌意乱,在身后灿烂樱花的辉映下,可谓皎若新月。

    浅……浅色头发?

    栖川奈奈一惊:怎么看都像极了纸条上预示的那位命定之人,那我是不是应该……离他远点?

    “就让兄长背你下山吧,”神里绫华趁机扶起她一条胳膊,顺水推舟,“你看你都站不起来,还怎么走路?”

    “不,不麻烦社奉行大人了,”栖川奈奈一咬牙,故意和神里绫人拉开距离,然后指向旁边站着看戏的荒泷一斗,“你!你过来,背我下山!”

    “我?呵哈哈,”荒泷一斗两步过去,抓起她纤细的胳膊,像提小兔子耳朵一样把她甩到自己后背上,险些没把她今早吃的早饭给抖出来,末了还要贱贱地嘲笑她一句,“嘿,你这臭丫头可真重啊,和本大爷在天领奉行干活时驼的麻袋有的一拼!”

    “你才重啊!”栖川奈奈被气得胸口痛,“你这体型有我四五倍大啊!……”

    “臭丫头你肯定是营养不良,女孩子还是要又高又壮才好看嘛,”荒泷一斗向后偏过脸看看她,嗤笑一声,“个子这么矮,一看就是从小缺乏娱乐,哪天赶紧来稻妻街头和我斗鬼兜虫!”

    “??”栖川奈奈压住心中火气,翻白眼瞧了瞧灿烂的樱花树,转移话题,“今天的樱花真美。”

    “搞不明白稻妻城的大家为什么都说赏樱浪漫,”荒泷一斗非常自豪,“在街口赤身裸体地摔跤!这才是我们鬼族男人的浪漫!”

    神里绫华满头黑线地跟在两人身后,心想:这荒泷一斗也太太太……太直男了吧?一天怼着女孩子打直球,简直各项指标都符合直球男的标准:面对女生时情商堪忧、缺乏审美,看待女生简单粗暴、在情感上缺乏技巧……兄长和这样的钢筋直男勾搭到一起,真是让人要为他的终身大事担忧了。

    四人于人潮涌动的樱花海中沿着台阶缓缓下行。栖川奈奈趁他们不注意,把捏在手心那张预示了自己今年将遇到命定之人的纸条扬手往崖底一扔。

    ——心中无男人,抓鬼自然神。她才不要谈恋爱,还是好好抓鬼振兴家族为重。

    奈奈趴在荒泷一斗肩上抬起头,今日新春风和日丽,阳光下,山路边待放的早樱重叠茂密。

    一切美好与遗憾的故事开始缱绻在稚嫩花苞里,只欠一场徐来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