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有的资料已经说明得很明确。
只有足够有能力的人类员工,才能有资格“服侍”这朵“骄纵傲慢”的玫瑰。
他该怎么做?
玫瑰的出现,让他连这位好不容易才向Ange讨要来的人类都要保不住。一旦确定了要派遣Pansy对其进行工作,她就必然要受到它的牵制,从而搁置对其他异想体的工作。
再者就是——人类常说“一条狗养久了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作为人类的Pansy。她在他的手底下工作了如此之久,他们已经相处了如此之多的朝夕。X他自己当真能不念旧情、毫无顾忌地将她彻底放弃吗?
他不是这种人。他还做不到那般铁石心肠。
他知道自己和Ayin相比区别最大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他没有Ayin那般决绝的铁腕。
他做不到Ayin那般果断地说一不二。Ayin他无论做了何种选择,无论他所选择的那条道路正确,是否荆棘丛生,是否鲜血淋漓,只要他坚信那条路能够让他达到目的,他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足够“冷血”,足够“无情”,足够“封心锁爱”,所以只要是他下定了决心去做的,他什么都做得到。
相比之下,X考虑的东西更多,说得难听些,就是他太过于优柔寡断,常常需要大量的时间思考和判断接下来的可能性。
外面的人类如何,他当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现在在他身边的这一群异想体和人类,以及Ange的图书馆。
……
他有事没事都会来这坐坐。
这里没有椅子,他只是靠在墙边,闭上双眼,安静地放空一段时间。或只是隔着玻璃,无言观望着那株始终浸泡在那里的——“井”。
Carmen,是传奇,是,是先驱,是奠基……
同时也是“母亲”。
一鲸落,万物生。Carmen何尝是不是那头殒落的鲸?
她的死亡是这一切的,她的脑被剥出保存,神经构成了接通各个部门的脉络,成为了如今一切诞生的“井”。
的“井”,原初的“井”。
源源不断的Cogito从“井”中产出,如此之多的异想体,通过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死去的人以另一副样貌重获新生,绝望的人通过领悟再度获得新的目标与新的希望。
过程很痛苦,没错,是很痛苦。
X的手覆在厚重的玻璃容器之上,隔着层层叠叠的绿色气泡,凝视着容器之内的组织器官。
很痛苦啊……
“妈妈……”
——————————
都市里的人们,都患上了一种疾病。
——她将这种病症命名为“都市病”。
她满怀希望与热忱,尝试着将她构想中的希望带给其他人。
起初无人问津,但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被她的宣讲所打动。
她的队伍在不断壮大。
小小的魂灵看着这一切。他浸泡在希望的憧憬之中长大,成为了现在这般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魂灵。
他发自内心地为母亲感到愉悦,发自内心地对未来感到憧憬。他也坚信,在母亲与她的同僚们的努力之下,不久的将来,这个都市的人们会变得更加幸福和完整。
但是——
“对不起……对不起……”
浴缸中的水早已是赤红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
她喃喃着,忏悔着。对着那个死去的孩子,对着那个等待着他的孩子,对着那么多深深信任着她,为了实验而献身死去的人们……
“对不起……对不起……”
殷红的液体从断腕的伤口不断涌出,和水汇合、交融,将浴缸中的水染的越发鲜红。
她就如同倒置的沙漏——随着水的颜色逐渐变深,她的生命也在不断流逝……
他在她的耳边哭喊,悲嚎,但却丝毫不能引起一分她的注意。他撕心裂肺地在她的耳畔尖叫,嘶吼着不允许他的离开。
但无论他如何失态地劝阻和挣扎,一切都无济于事——妈妈看不到他,他就要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在他的面前,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人,为什么没有一具身体,为什么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魂灵。
一个意识也会哭吗?一个意识也会恨吗?一个意识也会知道爱吗?
他憎恶着无能的自己,他爱着带给了他希望的母亲。
如果他有身体呢?如果他是一个实际的存在,情况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如果自己是一个实际的存在,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连虚幻的形状也没有的意识痛哭着。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妈妈一个人独自离开?如果一定要让妈妈离去,能不能也带走自己?
反正他也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意识而已!为什么要独自把他留下,独自去面对着接下来的一切?
她为这个都市带来了希望,她应该走向成功,寿终正寝,而不是这么痛苦孤独地独自死去……
他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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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X对着绿液之中的器官喃喃道。
“我这次也能做好吗……妈妈?”
“浸染的玫瑰毫无疑问很危险,但Pansy是我们仅剩下的人类了……”他抱住了脑袋,“她是个好姑娘。虽然小安给了她不断重生的力量,但玫瑰的出现,必然要以一个新的禁锢打破这个原本运行得还算不错的循环。”
她的归宿可以是任何地方,但绝对不是这里。
一旦打开了提取舱,选择将浸染的玫瑰投放到公司内部,那么无论是否有对其进行工作,总有人会陷入死与生的不断循环当中。
最坏的可能性,就是Pansy以所谓“玫瑰丛”的状态活着,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
就像他从外面听说的,T公司的时间停滞技术,能让某个被割了喉咙的家伙一直保持着“凝滞”的状态——他的伤口既不会扩张,也不会愈合,就连流出来的血液也会被时间“凝固”——他会一直被困在他最痛苦的时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牺牲掉她?还是要放弃它?”
他苦笑着说:“这一次,可不是随随便便点出来就能解决问题的,妈妈。”
“但无论如何,我必须想个合适的方法处理它。”
“……”他靠在玻璃前深吸一口气,“我会努力想办法的,妈妈。”
“那一定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