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没有沉寂多久,许是沈眉庄带她去看了冷宫里苟延残喘的丽嫔和芳嫔,也许是得知华妃虽然被禁足翊坤宫,却依然锦衣玉食,或许是悔恨的种子令她愈加坚强。
皑皑白雪的冬日梅树下,凌寒独立的佳人对着上天祈福,侧身回首之际,美丽缤纷的蝴蝶自她的披风里翩飞起来,姣好芳华的容颜鲜妍若春晓花开,更胜从前,不觉令雍正看痴了去。
随着那亲昵的“嬛嬛”自雍正的口中呼之而出,后妃诸妃就明白了一个现实:莞嫔成功复宠了,以绝对惊艳的姿态重新回到后宫争斗的舞台。
皇后晦暗的眼神越发深邃,嘴角微抿的弧度略有几分不自然。
苏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后宫又开始热闹了,于夹缝生存的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甄嬛盛宠之下,对后宫这个残酷的角逐场看得越发透彻,她和华妃斗智斗勇,虽然最后斗败了华妃,却渐渐陷进了皇后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相对的,沈眉庄自九死一生诞下小公主之后,越发的低调佛系,除了照顾孩子,就是一心一意地侍奉太后,以求自保。
眼见好姐妹因“纯元旧衣”事件骤然失宠被禁足,沈眉庄心头一阵火急火燎,暗自和苏曼商量着对策。
苏曼哪有什么对策,她根本就不想参与,只是她素来欣赏流朱的赤子心肠,不忍看她青春年华就无辜撞亡于刀下,某日午后在养心殿给雍正侍奉笔墨时,她随意地透露了几句。
“皇上,嫔妾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若是不说,总觉得日后会悔恨不已,还会令皇上难过?”
雍正把批好朱笔的折子一撂,抬眸看着苏曼,饶有兴趣地问道:“一件事会令你悔恨、朕难过,不妨说来听听。”
苏曼微微踌躇后,娓娓说道:“此事涉及到莞姐姐,还请皇上莫要动气,前段时间,嫔妾去姐姐那里用茶,总感觉姐姐一味地爱酸,肠胃也有些不适,很像是…怀孕的征兆,姐姐没有注意到,并没请太医…”
话说到此处,苏曼不由缓缓地停了话头,娇怯怯地瞅着陷入微怔状态的雍正。
“你…此话当真?”
雍正唇角不由紧抿,目光炯炯地盯着苏曼,那股子帝王威压着实令苏曼心头一跳。
“嫔妾愚见,只是觉得请太医去碎玉轩看看比较好,若莞姐姐真有了身孕,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被关着,神思忧虑,长久下来,于胎儿十分不利。”
雍正沉吟片刻,不自觉地握了握苏曼的柔荑,声音幽幽道:“容儿,你的确很细心,也很贴心。”
苏曼微垂螓首,显露出一丝娇怯不安的姿态,软语自责道:“是嫔妾多嘴了,只是莞姐姐犯了错,但皇嗣是无辜的,虽然这些都是嫔妾的猜想,但请太医看看,嫔妾也好安心些。”
若不是系统暗中告诉她,甄嬛的肚子里已经揣了个崽儿,苏曼也不会行此下策。
给甄嬛提前请个太医,总比后来流朱她们求救无门,无辜枉死得好。
“这件事,朕吩咐你去办。”
良久的沉默,苏曼都以为雍正会斥责她两句,雍正却淡淡地说出这句话,语气复杂,难掩期盼。
“多谢皇上。”
苏曼舒了一口气,朝雍正盈盈一拜道。
温太医得了苏曼的讯息和吩咐,紧赶慢赶地去了碎玉轩,见到骨瘦如柴、手脚长了冻疮的甄嬛,不禁潸然泪下。
难过之后,他没有忘记此次来碎玉轩的任务,食指和中指扣住甄嬛的脉息,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涩而庆幸的笑意。
“恭喜小主,你有孕多时了。”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满是阴霾的天空,似裂开一丝微小的缝隙,缕缕浅阳落进碎玉轩众人黯淡的心头。
“这真是太好了,小主有了身子,那起子奴才再也不敢用残羹冷炙作贱小主了!”
流朱和浣碧忍不住抱头哭了起来,喜极而泣,槿汐的脸上亦是泛起笑纹。
甄嬛怔了怔,双手不自觉扶着还未隆起的肚腹,心头凄凉一片,君恩如此变幻不定,人心亦是复杂诡异,她的心碎了一片片,如何能够重拾起来,如何保护她的孩子。
然而,软弱也是片刻的功夫,甄嬛向来是个坚韧的女子,心思也机敏,思来想去便明白自己是被皇后算计了,为了保护肚中胎儿,甄嬛放下自尊,委婉请求皇上,希望皇后给自己看胎。
只是甄远道被同僚陷害、革职入狱的消息,以及雍正只把甄嬛当成纯元皇后的替身的现实,终于令甄嬛不堪重负,刺激地她早产生下了胧月。
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轨道进行,甄嬛心灰意冷之下,不愿意再做雍正的莞妃,含泪把胧月托孤给敬妃,带着流朱、浣碧还有崔槿汐去了甘露寺带发修行。
苏曼也终于在皇后的脸上看到胜利的笑容,而她也越发忌惮后宫里“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危险。
皇后料理六宫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何况她本人城府极深,以苏曼的脑容量,根本斗不过她。
但是,苏曼服用过幻梦丹,有两次入梦显神威的机会,其中一次给渣爹安比槐使用过,效果还不错,这次终于轮到雍正了。
深夜,养心殿外风声簌簌,雍正批奏折子太晚,并没有翻妃嫔的绿头牌,困倦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雍正感觉身体置于一处风景绮丽的梅林里,举目惊愕四望,发现有熟悉的倩影渐渐朝自己这边走近了。
莲步姗姗的女子停住了脚步,婉约如画的眉眼,温柔如水的气质,还有那一声声缠绵在唇齿之间的“四郎”,猛然令雍正心头大震,忍不住欣喜地惊呼道:“莞莞,是你吗?你终于肯入我的梦境了!”
假纯元的面容依稀是旧日的柔和,她痴痴地看着雍正倾诉了一番衷肠,声音戚戚。
她抽噎着告诉雍正,她是被自己的亲妹妹宜修害死的,连孩子也是死于她之手。
这些年宫里少有孩子出生,都是宜修造的孽,她不忍看到心爱之人被这样的毒妇欺瞒,还折了那么多的皇室血脉。
雍正听了,果然目眦欲裂。
苏曼估了估时间,最后矫情地抹了一把泪,柔情四溢地看着雍正,柔缓说道:“四郎,我没法长久待在这里了,只留了一缕魂魄在安陵容身上,还有,请善待在行宫里的四阿哥,他其实…是我们曾经惨死孩子的转世。”
说完最后这句话,苏曼索性撤了。
雍正打了个激灵,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嘴里还不断呼喊着“莞莞”,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红印子,他蓦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