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和富察贵人同在延禧宫,苏曼和她总会抬头不见低头见,往日苏曼得雍正眷顾,比她还要风光,富察贵人虽然嫉恨,但多少会忌惮几分,言语上也留了几分情面。
如今,风水轮流转,淳贵人侍寝后逐渐取代了苏曼的位置,又和甄嬛交往甚密,姐妹情深,倒显得苏曼的明瑟居门庭冷清,彻底失了势一般。
“哎哟,这不是安贵人嘛?今儿个怎么不去碎玉轩给莞贵人捧臭脚啊?往日不是来往很殷勤的嘛,哎哎哎,看我这记性,如今有淳贵人在莞贵人身旁奉承帮衬着,你也顺其自然成了无足轻重的人了,真真是可怜啊。”
前往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路上,富察贵人忍不住对苏曼一阵冷嘲热讽道,言语刻薄不逊于昔日被华妃一丈红处理的夏冬春。
“富察姐姐出身名门,想必自小熟读女则和女诫,应该明白妇德乃是女子最要紧的,如今口无遮拦,肆意揣测,想必皇上皇后还没见识过吧!”
苏曼手着拈着一朵从墙头蔓延伸展过来的一支小朵粉蔷薇,细细把玩着,也不去看富察贵人那副酸里吧唧的嘴脸,意味深长地反驳道。
“呵,安陵容,难不成你要去打小报告?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做派,你觉得皇后娘娘会信吗?皇上对你的宠爱也不如从前,你如今说话怕是也没多少分量吧!”
富察贵人柳眉一竖,冷言讥诮道。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肚腹的位置,眉眼含着一抹得意的笑纹。
苏曼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有几分猜疑,只淡淡道:“富察姐姐说笑了,我不屑于此。”
说完这句话,她带着雁儿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心里隐隐猜测着,富察贵人那细微的小动作,貌似是怀上了吧。
果不其然,富察贵人在皇后宫里请安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晕厥”了过去,请来太医一诊断,方知她居然有孕一月有余了。
皇后格外体贴,特意给富察贵人赐了个坐椅,挥手吩咐绣春去禀告皇上和太后,她端方温和的脸庞都是喜色,好似是真心为富察贵人感到高兴,关怀备注的表情无懈可击。
“富察贵人,当真是好福气啊,居然比莞贵人还快一步。”
欣常在一条肠子通到底,掩不住用绢子捂着嘴笑道,她的笑声朗朗,莫名地带有几分羡慕感慨之意。
甄嬛怔忡片刻,略低敛了眉眼,笑吟吟道:“恭喜富察姐姐了,日间就有了。”
雍正对富察氏并不看重,经常一两个月不怎么召幸,苏曼侍寝的次数都比她多,所以富察贵人能够这么快有孕,的确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富察贵人自鸣得意,笑容越发灿烂了。
齐妃揪着绢子,瞅了眼富察贵人还不显怀的肚子,眼神晦暗不明,无意间捕捉到甄嬛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忍不住插嘴讽刺。
“哎,可惜了莞贵人,咱们姐妹当中属她宠爱最盛,承恩最多,居然还不比上富察妹妹,这人与人之间的福气,差距还真是大啊。”
甄嬛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那这样说,齐妃娘娘不就是现今宫里最有福气的人啦?毕竟娘娘生了三阿哥,还是皇上的长子。”
淳儿努了努嘴,状若无意道。
“你…”齐妃一噎,胸口被堵得一阵起伏,有点畏惧地瞅了眼神色淡淡的皇后。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最有福气的自然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和皇上一样受万民敬仰。”
齐妃揣着不安的笑容,着急描补道。
皇后只是蔼然一笑,语气温和,全然没有被冒犯,若有所思道:“淳贵人天真烂漫,又得皇上喜欢,齐妃你是老资历的人了,就不要和她小孩子家家计较了,好好督促三阿哥读书才是正经。”
齐妃咬了咬唇,福了福身,道了一声“是”,心里多少有点憋屈。
“嘁!皇后真会打圆场,淳贵人天真烂漫?本宫看未必,一味的装傻卖乖,不知所谓!齐妃的三阿哥虽然是皇上长子,但资质愚钝,还连累生母失宠,这样的福气还不如没有!”
自从富察贵人曝出有喜,一直低头摩挲着茶盖钟出神,没有言语的华妃“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凌厉非常的眼角扫过淳儿,对她的天真之语嗤之以鼻。
齐妃和淳贵人脸色涨红,碍于华妃散发出来的高冷威慑力,不由蠕动着嘴唇,不敢吱声。
“华妃,好了,如今富察贵人有了身孕,这是合宫的大喜事,你作为高位的妃嫔,也得贺喜一声。”
皇后微微挑眉,直接把话题岔开。
“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本宫不敢不从,富察贵人,本宫就好好祝你一祝,好好把福气抓在手心里,莫要空欢喜一场。”
华妃提着声调,犀利冷笑道,丝毫不顾及富察贵人脸上的难堪和愤懑之色,扬了扬眉道:“本宫精神不济,先行告退了。”
不等皇后应允,华妃早已莲步姗姗地出了景仁宫,留下脸色铁青的富察贵人忍不住跺脚,咬唇抱怨道:“华妃太过分了,我怀的可是皇嗣呀,她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皇后的脸色有转瞬即逝的阴沉,苏曼差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好啦,华妃有年大将军撑腰,又得皇上看重,有点傲气也是正常的,富察贵人你好好地在延禧宫保胎,若是能为皇上生下一个健康的小阿哥,凭你的家世,封妃也是早晚的事。”
皇后画了这样一张大饼,富察贵人不疑有他,立即喜笑颜开,朝皇后谦恭地福了福身,低声道:“嫔妾不敢,只要能够侍奉皇上,平安诞下阿哥,嫔妾就心满意足了。”
嘴上不敢,心里却惦记的紧,如今妃位四缺一,谁不眼热惦记这个位置呢。
皇后满意地笑笑,温雅自若地叮嘱了富察贵人几声,令她好好保养身子,内务府的人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尽可能来景仁宫告诉她。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如此这番,富察贵人越发得意,向皇后谢恩后,情不自禁地斜瞟了一眼甄嬛,摸着小肚位置的动作越发轻柔熟稔。
皇后神情泰然地抿了一口茶水,推说自己乏了,众人心思各异,纷纷起身屈膝告退。
临到散场时,皇后忽然想到什么要紧的事,不经意地抚了抚额头,对苏曼和善一笑道:“安贵人,你和富察贵人都住在延禧宫,以后也要多多看顾富察贵人的胎,莫要让她有什么闪失才是。”
苏曼心头警铃大作,立即屏息静气,屈膝道:“富察贵人有皇恩庇佑,还有皇后娘娘这般关怀,太医院的太医个个是杏林高手,经验丰富,哪里用得上嫔妾?嫔妾这段时间会在明瑟居里给富察贵人日日念经祈福,保佑她一切遂心顺意,给皇家添丁添福。”
皇后那双深潭静水般的眸子,仿佛藏了看不清的波涛暗涌,嘴角含着一抹慈悲的笑意,颌首微笑道:“如此甚好。”
不知为何,苏曼的心里隐隐生出几许不安,她总觉得皇后的那席话看似平常,隐然之中却藏匿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凉和算计。
宝鹃被她打发了,皇后心里肯定会不痛快,苏曼没来由地绞紧了手里的那方素纱绢子。
凌乱的思绪渐渐飘飞,第六感隐隐告诉她,风雨欲来,即将有一场危机等待着自己,到底会是什么呢?未知的危险才是令人最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