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曼从皇后的景仁宫按例请安后,随着甄嬛一起前往去了存菊堂探望沈眉庄。
临走前,苏曼她们还听见华妃在背后慢条斯理地假惺惺:“哎,沈贵人真是可怜啊,平白遭了这样的罪。”
甄嬛气得俏脸雪白,强行忍住了。
彼时满堂菊花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华,过了时节,再名贵的品种,也没了摇曳芬芳的资本。
沈眉庄昨夜自她走后缓缓醒了,和甄嬛说了半宿的话儿,认定害她的人是华妃无疑了,奈何对方不仅是高高在上的宠妃,亦有显赫的家世,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根本扳倒不了她。
“眉姐姐,如今之计,还是养好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只要年氏一族不倒,就算华妃恶贯满盈,坏事做尽,皇上也只会轻拿轻放,不会轻易废了她。”
苏曼见沈眉庄眉眼之间的愤懑之色凝聚成冰,不由一针见血地劝诫道。
年世兰此人,也许曾经亦是个聪慧的女子,但进宫以来的盛宠,令她渐渐失智,嫉妒心强,完全被雍正表面的情爱迷惑地脑子生锈,但奈何人家靠山硬啊,有底气打压看不顺眼的嫔妃。
“陵容此话说得在理,眉姐姐你且沉住性子,万万不可在皇上面前告状,不然华妃一个诋毁诬陷的罪名按上来,吃亏的也只是姐姐你。”
甄嬛怜惜地扶住眉庄柔弱而颤抖的双肩,温言细语道,她昨夜已经劝过眉姐姐一番,亦希望她能缓过精神来,对付华妃,来日方长。
“哎,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只是心里过不去坎儿罢了,你们也勿用担心,如今这种境况,我知道如何和皇上说。”
沈眉庄不甘心地咬着唇,声音里掺杂着浓烈的恨意和惆怅,差一点,她就溺毙在冰冷的千鲤池内,只消再次回想,一阵冷汗涔涔自衣衫侵染,粘腻腻地贴在肌肤上,后怕又难受。
苦于没有证据,华妃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沈眉庄只得和雍正说,自己是意外落水,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次差点染了人命的突发事件轻飘飘地带过,好似蜻蜓短暂地停驻在水面上,一闪而过,悄无声息,连个微小的波浪都没翻起来。
苏曼把这些看在眼里,行事越发地谨小慎微,只吩咐雁儿盯紧宝鹃还有其他宫人的的一言一行。
后宫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雍正宠爱甄嬛,爱她菀菀类卿的容颜,以及满腹的冰雪才情。
一个月里,碎玉轩莞贵人的侍寝次数占了大半,其次是华妃,然后再是沈眉庄和苏曼之流,皇后更不用说了,也就初一十五的日子,大多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那种。
苏曼这个月也就侍寝一次,悠闲得很。
她也不愿这个时候去甄嬛的碎玉轩串门儿,免得被误以为是来和雍正偶遇的。
雪中送炭可贵,锦上添花就没必要了。
苏曼偶尔吩咐雁儿送几碟自己动手做的小点心,聊表心意。
这日用过午膳,苏曼倚靠在杨妃色软榻上小憩了半刻钟,忽听门口帘子的稀碎叮当响。
“小主醒了,莞小主刚遣人给您送来了一盆花房新贡的素馨花,花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珍品,但胜在合时宜,开得极盛,说是给您赏看的,给屋子添添香气。”
雁儿吩咐小太监把那盆颜色雪白、开得鲜妍的素馨花搬了进来,扬起脸,笑吟吟道。
苏曼起身踱到窗前的红木桌前,附身轻嗅,淡淡清新的香气萦绕鼻端,看花朵小巧簇簇的玲珑模样,倒有点像茉莉花,分外惹人爱怜。
“这花不错,我很喜欢,莞姐姐有心了。”
苏曼顺手折了一朵,簪在鬓边,忽然想到什么,她侧身看向正在给花朵洒水珠儿的雁儿,禁不住谨慎问道:“来送花的是哪个宫女?你可有封银子?”
雁儿转头,圆润的脸蛋露出一抹伶俐的笑意,她口齿清晰地回应道:“是莞贵人身边的流朱姑娘,她性子活泼,喜欢穿红衣,奴婢见过几次,自然是记得的,何况之前小主曾对奴婢说过,流朱和浣碧是莞小主从家里带进宫的家生丫头,情分非比寻常,奴婢怎敢怠慢,塞了装了十两银子的荷包给了她。”
苏曼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十两银子不算太多,但也不少,蛮符合她的出身和位份,也算是看在和甄嬛交好的情面上。
该打赏还得打赏,免得被他人背后嚼舌根子,骂小家子气。
“宝鹃,你去碎玉轩一趟,替我向莞贵人道谢,这盆花真真香的很,劳莞姐姐记挂着。”
苏曼朝门口候着的宝鹃轻轻地喊了一声,后者立刻应了,带有几分恍惚之意。
“是小主,奴婢这就去回话。”
这些日子被冷落着,宝鹃差点以为苏曼要把她打发到外头提水干粗活呢,心里忐忑不已。
甄嬛的碎玉轩门庭若市,时不时有上门探望的人,雍正经常光顾,苏曼并不想凑这个热闹,她也没有再关注被废弃的余氏,直到听到对方被赐死的消息。
原来甄嬛得知自己被余氏下了慢性毒之后,忍无可忍,设计了瓮中捉鳖的局,不仅把花穗和小印子都揪了出来,还无意念出倚梅园雪夜念的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彻底绝了余莺儿的生路。
李代桃僵,欺君之罪,余氏再也活不了,这也是她自作自受的后果。
“莞姐姐,你瞒的我好苦啊,这余氏也太过狠毒了,姐姐的身体可痊愈了?”
刚进了碎玉轩,但见甄嬛和沈眉庄在絮絮谈话,苏曼不由半是嗔怪半是感叹道。
“安妹妹,你莫要多心,我这也是被迫无奈,说给你和眉姐姐听了,也平白令你们为我担心,又怕走漏了消息,那余氏…真如你当初所说的那般,锱铢必较,报复心极强,我都没想要她的命,她倒设计我至此。”
甄嬛一脸的唏嘘愤慨,几步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挽过苏曼的手,依依坐下,语气中流露出几分后怕。
若不是她向来行事小心,及早感觉不对劲、槿汐见得世面又广些,差点就被对方害了。
“姐姐没事就好,我听了此事亦是心惊胆战,那余氏当真是胆大包天!”
苏曼抚了抚甄嬛的手,欣慰道。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皇上对嬛儿越发怜惜了,余氏终究是个祸害,若是此时不除,以后不知道想着什么法子害嬛儿呢?只是我听苏培盛说,余氏拒不受死,一直吵着要见皇上…”
沈眉庄一脸嫌恶道。
甄嬛蹙着秀眉,似乎也很烦恼。
苏曼心头暗叹,默默为安陵容委屈了一把,原主曾经为了报答甄嬛的恩情,毅然决然前往冷宫,告诉苏培盛可以用弓弦勒死余氏,反正都是要死,谁管她是怎么死的。
奈何甄嬛和沈眉庄得知后,却觉得安陵容过于狠心,背后言谈之余,还被安陵容听了去,原主本就是敏感多思的自卑性子,听到这样的结论,心里渐渐起了几分嫌隙。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姐姐何必忧愁,既然皇上都下旨赐死了,即使余氏现在闹着不死,后头也是要结果了她,不然苏培盛也很难交差,该烦恼的应该是他才对呀!”
苏曼莞尔一笑,不以为然道。
宫里的内监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手段没使过,还怕一个拒不受死的余氏闹腾?就拿苏培盛的徒弟小厦子来说吧,他之前被余氏记恨,被使唤徒手剥核桃,搞得满手的血,经此一事,早就把余氏恨得牙根痒痒。
甄嬛和沈眉庄相视一笑,都觉得苏曼此话有理,她们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庸人自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