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笔落下,八千余字的《无量寿经》尽数抄完,宣纸上一行行娟秀的字迹呈现血色,显然是以血为墨,倾尽心力写成的。
卫嬿婉长舒一口气,珍而重之地收好这卷经书,扶着桌子吃力地站了起来,却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坐在窗下绣花的采桑听到声响,放下活计赶来搀扶,从书桌旁一路扶到拔步床上,又给她倒了杯茶,拿了些点心。
“卫姐姐,您这又是何苦呢?那家伙整天自怨自艾、自甘堕落,哪里值得你为他放血抄经文?他甚至都不知道你为他付出了多少,又怎会领你这份心意呢!”
采桑和卫嬿婉交好,知道她心中藏着的是谁,也知道那人身份贵重非常,可她还是为小姐妹感到不值。
卫嬿婉咬了口糕点,摇了摇头,虚弱的道:
“这倒也不算什么事。我做这些只求个问心无愧,他知晓与否,都不耽误我遵从自己的心意。安吉大师入宫祈福的机会百年一遇,趁早抄完经书为哲悯皇贵妃供上,也好多积攒些福德。”
采桑见她神情坚决,嘟哝一声,没再说话。
卫嬿婉靠着迎枕休憩,喝过茶水,吃了半碟子点心,才觉稍微恢复了精神。
窗外的日头过了最温暖的时候,渐渐漫上料峭的春寒。年节的账本翻得人头痛,卫嬿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正想合上书册去小憩一会儿,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礼完佛回来的皇后。
采桑和嬿婉连忙站起来行礼:“奴才/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明珠头也不抬地进了内室,身后跟着气鼓鼓的春婵和澜翠,像是刚和谁吵了一架,还是没吵赢的那种。
奉茶的时候,采桑注意到皇后娘娘也心情不佳,主仆三人都闷闷不乐的,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嬿婉心思活络,试探着开口道:
“娘娘,安吉大师昨日已到了宝华殿,据说他佛法高深,常年参禅悟道,仅凭数语就能为人开解忧愤,不知是真是假啊?”
明珠端着茶盏刚抿了一口,听到这话,怒气险些冒出天灵盖,冷哼一声,咬牙道:
“什么大师!依本宫看来,也不过是欺名盗世的淫僧!先不说今天发生的事,昨日安吉波桑这贼秃刚来,皇上和本宫在宝华殿与他一起诵经祈福,我不过脚滑了一下,他居然就敢来牵本宫的手!还当着皇上的面!”
“是呀!当时奴婢就在皇后娘娘身后跟着,一两步的距离,抬手就能扶住,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出家僧人来动手动脚!”
提起那尴尬至极的一幕,春婵也是火冒三丈,恨得直跺脚:
“嬿婉,采桑,当时你们不在,我和澜翠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那白毛秃驴摸了娘娘的手,还有脸笑!皇上的眼珠子都快瞪的冒火了,我还以为下一秒就要把人拖出去砍头呢!”
“真砍了头就好了!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前面几句已足够骇人听闻,而澜翠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卫嬿婉陷入了极度震惊中:
“今天原本是带着庆贵人、舒贵人她们几个没有孩子的嫔妃一同去敬香的,按理说也该一同回去,谁料那安吉秃驴居然暗示我们娘娘多留一会儿。留就留吧,若是讲佛法、论经文也就罢了,他居然……居然……”
澜翠似乎找不到词汇形容,又气又恼,急得额角冒汗,脸涨得通红,还是春婵接过了话茬:
“那白皮秃驴让弟子拿了一把供香,一个青铜香炉,说是专程带过来的,要送给皇后娘娘作礼物!这,这内廷命妇怎么可以私收外男的礼物啊?一个皇后,一个高僧,这若是搞出了私相授受的丑事,岂不是千古奇闻?”
明珠几乎是当场落荒而逃,不敢再和这个没有分寸感的贼秃共处下去,带着宫人们马不停蹄地回了翊坤宫,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香茗,聊以压惊。
该死,都该死!
这破剧情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完流程?
系统拦着不让她杖毙如懿,甚至容佩也留着不让下线,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一包毒药或者一次“失足落水”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非要拖着跟她耗主角光环?
——如果龙椅上的不是爱当赘婿·弘历,而是她辉发那拉·明珠……那该有多好啊。
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听完春婵和澜翠娓娓道来的故事,卫嬿婉也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紫禁城里发生的事。
“和尚不是六根清净吗?怎么会如此色胆包天,胆大妄为?”
呆萌的小卫同志抛出了她的疑惑。
导师春婵摇了摇手指,煞有介事地“啧啧”两声:
“六根清净个头啊,和尚是色中饿鬼,见了美人就忘了规矩,哪里有真干净的?又不是太监。”
卫嬿婉跟着笑了几声,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近来常常找机会和她搭话的某个太监。
御茶膳房送来了晚膳,小厨房又上了些汤食糕饼。明珠心中郁闷,只喝了碗汤便潦草睡下,但听得门外凤鸾春恩车辘辘驶过,不知今晚临幸的是哪位小主。
这老逼登倒是过得挺好啊,夜夜当新郎的。
大晚上的,皇帝瘾犯了。
照天道这个骚操作看来,无论如何规避错误进程,“天衣无缝手串局”都是在所难免的,明珠必须提前准备,确保一切发生都有利于她。
——而且要是符合懿症运行逻辑的准备。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