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下朝后,在回宫的路上碰到了莲心。
对方用托盘捧着一个香囊,说是皇后病隙特地为皇上做的,刚一做好就命她把东西送到皇上手里。
弘历看着香囊上熟悉的针脚,软了心肠,想到自己多日不入后宫,便让李玉摆驾长春宫。
进了宫门,只听弦音袅袅,各式花草香与熏香掩盖住了中药的苦味,令弘历的心情也好了些。
“皇上,我们娘娘正在书房。说是最近宫务繁忙,收支失衡,她苦思冥想得出几条策论,想和皇上商讨商讨。”
莲心亦步亦趋,死死低着头,忍着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呼痛。
舒贵人上巳节献舞一事后,富察琅嬅便处处提防着莲心,又在孤立无援之时受了秀贵人的蛊惑,戒备之意更重。而秀贵人更是个蛇蝎心肠的,只因莲心阻挠了她打扰皇后午睡,便找了银针来扎她的身上各处,疼得她直冒冷汗,却又无处诉说。
弘历闻言挑了挑眉,笑道:“皇后贤德,不愧是皇额娘亲自为我挑选的嫡福晋。”
走进书房,富察琅嬅正在书案上写写画画,见皇上来了,恭恭敬敬地起身迎接:“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皇后身体病弱,还是快些坐下吧。”
弘历笑呵呵地走到她身边,见书案上摊着一份文稿,想来就是莲心口中的“策论”了。
富察琅嬅浅浅一笑,雍容和婉:“谢皇上。皇上,臣妾知道近来国库空虚,后宫也当削减开支,开源节流,将省下的银钱归入国库,也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她双手呈上那份文稿,柳眉轻蹙,隐隐透着几分紧张:“臣妾已将所得共十条策论写在纸上,些许雕虫小技,不登大雅,还请皇上过目。”
“皇后说笑了,皇额娘在世时常夸你聪慧,你又是皇玛法最看重的儿媳,朕自然相信你的能力。”
弘历嘴上宽慰几句,接过那张纸,细细端详起来。
富察琅嬅在一旁轻笑着一一解释:
“这第一条,是要清点宫中积年的旧物,送去宫外变卖,将所得的钱财一半给后宫,一半给前朝;这第二条,是要裁减宫中份例,依臣妾所看,低位嫔妃的份例不能再降,但是高位嫔妃倒是可以削减一些指支出,这部分钱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补贴宫人,省得宫中再出钱财……”
她讲的条理清晰,娓娓道来,声音也悦耳动听,颇有贤后风范。
随着富察琅嬅一条条讲解下去,不知怎么的,弘历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当第六条读完时,他已经是面如锅底,嘴角的笑意也消失无踪。
“皇后啊,”他打断了富察琅嬅,把纸张重重拍在书案上,沉声喝道,“你能不能和朕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这些策论建议,和娴妃写的一模一样!”
什么?
皇上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这些天根本没有来过后宫,怎么会知道几天前娴妃写的策论内容?
富察琅嬅脑子里“轰”的一声,脸庞顿时白的没有血色,身子摇晃两下,险些摔倒在地。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硬撑着扯出一个笑容,强行辩解:
“皇上定是误会了,这份策论是臣妾焚膏继晷、夜以继日才好不容易完成的,怎么会和娴妃有关联呢?”
语调微颤,显示出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境。
弘历眯眼望着她,语气中是难掩的失望:“皇后啊,你可知这份策论,是娴妃先写好了初稿,再委托御前宫女转交给朕,朕又与她修改了两个来回才最终定稿的吗!”
富察琅嬅惊骇欲绝,浑身发抖,却仍在负隅顽抗:“这……这不可能,皇上,这,这……这定是巧合,定是巧合……”
“巧合?你说这是巧合?”
弘历怒极反笑,别过脸去不再看她,愤怒中透着浓浓悲哀:
“皇后啊,数日前的早会上,娴妃亲口向你读出了这份《谏皇后十思疏》,并将誊抄的文稿交给了你,不是吗?青樱和我说,她见皇后连日劳累,想要为你分忧,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她的?你富察家真是好家风!好心肠!好算计!你可真是个好皇后啊!”
他一连喊了数声,已是愤怒到了极点,盛怒之下一脚踢翻附近的花瓶,不顾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富察琅嬅,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李玉!传轿!朕要去延禧宫,朕要立刻去延禧宫!”
“遵旨!”
李玉赶紧跑了出去传话,弘历疾步离开,留下富察皇后倚着桌子瘫倒在地,双目无神,泪水不知不觉中已淌满了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