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佳节,合家宴饮。
如果这场宴会不需要皇帝后宫亲自下场歌舞助兴的话,明珠的心情会好很多。
富察琅嬅坐在弘历身侧,她今日穿了一件明黄色镶蓝边月季的凤袍,耳坠明珰,旗头上是一整只点翠凤凰,厚厚的脂粉掩盖住连日卧床的憔悴病态,看起来十分华丽端庄。
因为皇帝是赘婿的缘故,还在禁足中的高贵人今天也盛装出席了。
她的气色明显不足,疲惫虚弱的神态依靠妆容也只压下去了五成;一件烟粉色绣满百合花的旗装倒是得体,发饰是几只宝石簪子,华丽中却又有几分潦草,神情也萎靡不振。
……遥想起数月前自己是怎么一边伪装娇妾,一边手把手“循循善诱”教弘历打压官员的,继后莫名有种难言的痛苦。
其余嫔妃服饰妆容各有不同,继后让婉常在和庆常在一个穿庭芜绿配白玉发簪,一个穿米汤娇绣芙蓉映水,一个端雅清和,一个娇俏可人。
她自己则穿着青白玉为底色的宫装,衣角处是细密的瑞兽纹,肩部绽放着一枝明黄蕊的青色樱花,手上的护甲是荔枝纹样,美如春山,举止娴雅。
虽然“青樱”“红荔”既不是一个季节的东西,也不算很搭调。
但是弘历很吃这一套,以至于继后曾经认真考虑过要不到时候让庆常在唱一首《墙头马上》,最后因为过于艳俗不雅而否决了。
见到娴妃这般装扮,弘历眼前一亮,向她投去了“你放心”的目光,脉脉含情。
……嗯,行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一曲《桃夭》舞毕,富察琅嬅和莲心交换了个眼神,正欲开口,被关注她们许久的继后咳嗽一声,抢占先机。
弘历立刻向继后殷勤致意:“娴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太医来看过了吗?”
继后露出温柔的笑容:“臣妾没事,只是刚才喉咙有些不舒服罢了。皇上,今日是上巳佳节,臣妾与庆常在商议好,想为皇上献上一曲,不知皇上是否愿意赏光?”
良辰美景,佳人作伴,弘历眉毛微扬,欣喜道:“朕当然愿意。”
继后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宫人用玉盘托上一支笛子;庆常在举起团扇,款款走至场中,行了个万福礼。
随着清越的笛声吹出,“永夜恹恹欢意少”的歌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曲曲折折,不疾不徐,犹如九天之上传来的仙乐一般,极为悠扬动听,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静听,有几个本就爱好雅乐的更是如痴如醉,如坠梦中。
一曲《蝶恋花·上巳召亲族》唱毕,弘历已是听得忘情,他从未觉得世间竟有此等妙音,忍不住拍案叫绝。
“好!好!笛声悠扬,歌声婉转,易安居士的《蝶恋花》也写得极好!真是无一不美,无一不好!”
他此时正在兴头上,见庆常在双颊羞红,粉腻欲滴,小家碧玉的容貌也变得明艳动人起来,便道:“庆常在一曲倾城,令朕欢悦,从今日起,升为贵人。”
众人纷纷贺喜,庆贵人也盈盈拜谢,归座后暗中向继后投去感激的目光。
人人皆是一派喜气,独高座上的富察皇后脸色铁青,桌下的双拳紧握,忍了又忍,强撑着才没有发火。
——这是怎么回事?庆常在为什么会唱这首《蝶恋花》?
这明明是她给即将登场的叶赫那拉·意欢准备的曲目!
陆沐萍唱了,意欢唱什么?
临时换曲目,那指定是来不及了;可若是放弃今日的机会,意欢必定会对她和富察家心生怨怼,就算日后成功了,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有人泄露了风声吗?
是的,一定是这样!
是谁?到底是谁?
瞥见皇后难看的脸色,继后暗自偷笑,心知自己算是押中宝了。
既然意欢喜欢李清照的词,易安居士又恰好有一首关于上巳节的《蝶恋花》,那她们十有八九会选中这一首。
她就是要抢占先机,让皇后的谋算落空!
“皇后啊,”赏完庆贵人,弘历想起富察琅嬅之前好像想说什么,便转头笑道,“你刚才想跟朕说什么来着?”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
富察琅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艰涩道:“臣妾……臣妾想给皇上引荐一个新人。”
弘历拿酒杯的手顿了顿,很快恢复如常。
“既然皇后有如此美意,那就请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