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寝殿
魏佳氏刚洗漱完毕,换上寝衣,准备就寝。
弘历却不请自来,说是兴致突发,想找个人聊聊。
皇后身子不好,他不忍打扰,所以就来了永寿宫。
理论上,整个后宫都是弘历的地盘,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况且,皇上愿意来,也算是好事。
但是,一向作息规律的令嫔此刻已经昏昏欲睡。
弘历的到来,并不能让她为之振奋。
偏偏弘历今日不想睡觉,他非要拉着她闲聊。
拉着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大多数时候是弘历说,她听。
偶尔她附和几句。
她本以为弘历会觉得无聊,早点和她就寝,没想到,他却越聊越兴起。
他滔滔不绝,她昏昏欲睡。
到最后,她终于有些绷不住忍不住暗示他:“皇上,明日还要上朝呢。”
她知道弘历一向精力好,没想到他精力这样好。
可她好困,眼皮不断打架,有好几次她差点靠在软榻上睡着。
虽然这几日她一直闭门不出,每日都在休息,可她就是困。
弘历点点头:“是啊,明日还要早朝。”
“那就……”
魏佳氏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让自己去睡觉。
弘历点点头:“那就传些点心吧,咱们吃个夜宵。”
随后拉着继续讲。
“朕给你说,这瓷器鉴赏可是有大学问……”
魏佳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夜宵和上朝有关系吗?
“臣妾啊,还不太饿。”
魏佳氏尽力保持微笑,但话语中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地点头,是不是为了玩弄自己?
魏佳氏想到这里,有些生气,连腮帮子都鼓鼓的。
弘历确实存了这个心思,他看到魏嬿婉不可置信的表情,忍不住偷着乐。
她气鼓鼓又不能反抗的样子,倒是挺可爱。
弘历的算盘打得很清楚,她偶尔熬夜也无所谓。
反正这几日她装病,她明日可以睡懒觉。
压抑了几日的心在此刻,得到了舒展。
每次他逗了她之后,他心情总会好不少。
只是这一次,时效短了点。
想到一些事情,他又不自觉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
魏佳氏看到了他紧蹙的眉头,和突如其来的沉默。
又联想到他今晚不正常的亢奋。
知道他心里有事,以前他有心事又不想对人讲,就是这副德行。
必须要找个人折腾。
“皇上?”
“嗯?”
弘历被她一唤,立刻反应过来,立刻开口:“接下来朕再给你讲一下,怎么写出好诗……”
听到他要开始讲他的创作心得,魏佳氏下意识开口拒绝:“不!”
“嗯?”
她居然拒绝自己?
好在她反应迅速过来,对着弘历笑了笑:“臣妾才疏学浅,只怕听不懂如此深奥的东西。”
弘历这才点点头:“没事,有朕在,朕教你。”
弘历自信地拍拍胸脯,他会让她明白什么叫笔下有神。
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皇上若是遇上什么烦恼,可以直说,臣妾虽然才疏学浅,但也很是愿意为皇上分忧解难。”
只求他别折腾他,她很清楚弘历说到这个份上,可能真的要亲自教她。
而魏佳氏可不想再学作诗了。
今夜她不让弘历把心事说出来,她可能就不得安生了。
弘历挑挑眉,有些意外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你倒是聪明,竟然看出来了。”
魏佳氏偷偷翻个白眼,这都看不出来,那她和他就白过这么久了。
魏佳氏谦虚地开口:“皇上今夜不太寻常,臣妾也只是猜测,没想到猜对了。”
弘历也懒得再伪装,靠着软垫,轻轻叹气。
“你觉得朕冷血吗?”
魏佳氏摇摇头,她当然不这样觉得。
后世有人说弘历是政治机器,是天生的皇上。
可她却觉得他和冰冷的机器相比,更加有血有肉,也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如果,朕决定把太后送走,你也不会觉得朕冷血吗?”
魏佳氏有些震惊地看着弘历,他居然对着自己承认了这事。
这几天,宫内多多少少有些流言蜚语。
说皇上对太后不满,也许会把太后挪到别处。
下头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但皇上没有做决定之前,大家也只能当谣言处理。
“皇上如果真是冷血,也不会为这件事烦忧了。”
弘历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不冷血,可他想亲耳听别人说。
他心情好了些,主动问道:“你不问问朕,为何要动太后吗?她可是朕的母亲。”
她摇摇头:“皇上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
弘历说到母亲二字之时,眉目染上了一层哀戚。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天成为她孩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想,自己终于不是没有额娘的野孩子了。
他从此和钮祜禄俱为一体,和母亲荣辱与共。
那个时候,他是幸福的,他曾经很感激钮祜禄氏。
可如今,他几乎和她走到了陌路。
何尝不叫人唏嘘。
有时候比起他和如懿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和母亲到这一步才更让人伤感。
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在他最初的记忆里,钮祜禄氏是个智慧温柔识大体的女子。
可渐渐地,一切都不一样了。
虽然这些记忆很遥远,遥远到他甚至觉得这部分记忆不属于自己。
可那种感动,到现在还能触动他的神经。
“臣妾相信,皇上做这些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弘历点点头,他做这些何尝不是有苦衷的。
“她想操控朕,她想掌握朕,可朕偏偏不喜欢桎梏。”
弘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今日讷亲跑到养心殿,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就是他不应该有放逐太后的想法。
太后就应该好好待在寿康宫。
他勃然大怒,把讷亲痛骂一顿。
讷亲被弘历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之后,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他从养心殿离开的时候,都还没有回过神。
弘历暗暗发誓,他迟早要把讷亲的狗头砍下来。
而讷亲的劝谏,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后宫之事他尚且可以忍耐,前朝是他的底线。
染指前朝,无异于动摇他的根基。
他一点都忍不了。
魏佳氏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强忍住睡意:“皇上是天子,威震四海,人人臣服,哪有桎梏?不应该有桎梏。”
魏佳氏知道他既是伤心,又担忧自己的声誉。
“皇上只要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底下哪有人敢说什么?”
“再说了,皇上为大清尽心尽力,做了那么多事,那些人不会盯着一件事不放的,他们也不敢。”
魏佳氏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如今的言官已经在皇权的打压下变得十分乖觉了。
如果是前朝,言官也许会把皇上骂得狗血淋头。
可现在不一样,只要弘历拿出威严,他们是不敢说什么的。
弘历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再不把她送走,只会徒增烦恼。
“本不该有,却凭空多出这些桎梏,叫朕头疼。”
他始终觉得哪里不合理,但他又想不明白。
魏佳氏却笑而不语。
她心想,你要怪就怪作者和编剧,齐心协力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事。
从前,他只觉得魏嬿婉对她恭顺,是因为他是皇帝,她需要奉承自己。
现在他觉得,她是了解自己。
“嬿婉啊,你懂朕。”
魏佳氏听到弘历这个称呼,笑容消失。
她不是反对这个亲昵的称呼,也许是看剧留下的心理阴影,她不喜欢他加的语气词。
听起来怪难受的。
“嬿婉啊,你休息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很快就不用装病了。”
魏佳氏在心中大喊救命,她迟早要把这个称呼纠正过来!
“恭送皇上。”
她清楚地看到,弘历在离开的时候,头上的进度条蹭地一下暴涨到百分之七十五。
这下,轮到她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