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宫中一应俱全,中间有一棵大树,别无花草,显得辽阔空旷。而在无声的空旷之中,正站着一身素袍的胤礽。
胤礽看到暌违已久的父亲并不觉得意外,却也不行礼。他只是不远不近地和他对视,无波无澜,良久才道:“见过皇阿玛。”
康熙抬脚走了进来,神色稀松平常,和声道:“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
自从太子逼宫之后,他情绪激荡,不想再见这个儿子。他们父子二人走到这一步,双方都有责任。这是无可分辨的。只是他是帝王,所以有任性的权力,想不见就不见了。
要是没有送礼之事,他便会一直如此含糊下去。
胤礽低声笑了,微微昂首,坦然道:“不为外物所诱所惧,再好也不过如此了。”他穿着一袭白色的箭袖长袍,行走间优雅贵气,如同林下白鹤,仿佛已经超然于世外了。
康熙看了一圈,咸安宫干净敞亮,安静肃穆,确实没有人欺负被困于此的废太子。
而胤礽只是任由他看来看去,静静地站在院子中间。他知道父亲是爱他的。可这份爱最终抵不过对权力的渴望,也抵不过对瓜尔佳母子的重视。
他因此而日夜惶恐。因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皇阿玛赋予的,他要是收回去了,那他就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要争。
他争过了,妄图自己掌控自己的所有,只不过以落败告终。所以他对皇上已无所求所惧,便能重新感知这份父爱了。
这是近年来他们鲜少有如此心平气和的时候。
他让人摆了桌子来,设了酒,亲自宴请他的君父。
皇上并不疑他下毒,端起来就喝了。
胤礽悠悠地说:“自从来到咸安宫,无一处不好,唯有一事叫我辗转反侧,不得入眠。还请皇上如实相告。”
康熙动了动眉毛, “说吧。”
“我一直想知道,若是当日我不逼宫,皇阿玛还会废了我的太子之位吗?皇阿玛要是不属意我继位,当初何必立我为太子。若是属意,又如何能坐由旁人势大? ”说到最后言语中总归带了恨意。
这事已然成了他的心魔。皇上既然不想他继位,又何苦让他离这皇位只有一步之距。他日日望着这至高无上的宝座,早已将之视作了囊中之物,又怎能容忍皇上要将它给别人。
康熙定定打量这个曾经心爱的儿子,长叹一声说:“立你之时自然是望你继位的,后来……”
他噤了声,后来如何呢?后来他们渐行渐远,他要考虑和保全的太多,而保成却不愿意按照他的意思走。
皇上张了张嘴,声音中含了冷意。“即便不逼宫,索额图被诛之后,朕也要重新考虑这储君之位。到时候你依然是皇子。”
在胤礽和文鸳之间如何取舍, 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漫长的决定。他妄想从中得一个两全之举,所以等了许多年。
胤礽的目光之中露出了然,抬头饮下了一盅,也许是烈酒太呛,冲得他红了眼眶。他咧了咧嘴,似哭似笑地说:“我就知道……那皇阿玛,你不该怪我。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享受过这样炽人的权力,又怎么能甘心只当个居于人下的皇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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