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暗暗让自己硬起心肠,因为现在哄她意味着进一步的妥协。
他现在还没想明白,不想被眼泪裹挟。
文鸳哭了一会儿,见他无动于衷,气哼哼地就不哭了。
她哭是要皇上心疼她,现在皇上这么冷淡,哭了也是白费劲。她还是先歇歇吧,毕竟她现在怀着孩子,还是孩子要紧。
文鸳擦了擦眼泪,也不理皇上,扬声让景泰进来替自己更衣,便自己先躺到床上睡觉了。
景泰见屋里气氛有些不一样,心里一咯噔。不过看娘娘的神色好像还可以,她又不好明着问,心里七上八下地出去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皇上都还没来。她便掏出话本子看了起来,看了几页觉得心烦意乱,干脆合上书丢到地上,趴在床上眼泪又要下来了。
她本来就是娇气的性子,有了身孕之后脾气更大。一点点委屈都会放大,在她心头不断盘绕。她又要哭出来,忍不了一点,不然心里不得劲。
皇上见她走得这么干脆,心里的憋闷更上一层。他脸色淡淡地坐在榻上,闭上眼睛,半晌没有开口。
帷幕禁闭的床上传来了她轻轻的抽泣声——她又在哭了。
康熙心头一揪,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要过去安慰。
长久以来祖母的教诲压在他的心头,又叫他生生停住了脚步,裹足不前。
或许这时候他应该离开。珍嫔是被他宠得太过,才会一直得寸进尺,提出了无人敢提的要求。他冷一冷她,才会叫她懂得听话。
可他不是无喜无怒的圣人,理智告诉他应该要这样做,可女子细细的哭声却使得他牵肠挂肚,绊住了他的脚步。康熙的目光长久地投注在她伶仃的剪影上。
破镜难重圆。今晚如果他走了,那将会在他和文鸳之间留下难以磨灭的隔阂。他并非不愿意留下来,难道就要为所谓的规矩教条,违逆自己的心意吗?
他在恐惧什么?康熙负手而立,静静地想着。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独揽朝纲,一呼百应。不是年幼无依的八岁幼儿,不会因为不听祖母的话而受到她的责备和冷落。
或许他是怕辜负了祖母对他的期望。她一直盼着他做一个英明睿智的皇帝,不要像他的父亲。
可他绝不像他的皇阿玛,连护住自己喜欢的女子都做不到。更不会因为过度宠爱一个妃嫔而荒废朝政,败坏朝纲。
各种念头在他脑里走马观花,他心乱如麻,心跳如鼓,心似油煎。
难道他要一直活在祖母的期望之中?那为什么祖母期望他宠幸蒙古妃子,生下一个带有蒙古血脉的阿哥,他却宁愿辜负她的期望,也不愿意这么做。
说到底,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重要的是他愿不愿意,而不是能不能。
皇上心里的乱麻好像理顺了一些,他浅呼出一口气,一步一步地向文鸳所在的地方走去。
文鸳正埋头哭得投入,她自然是为了皇上凶她哭的。 她打算哭够了再睡觉,明天后天大后天她都不要理皇上。
忽然头顶上投下了外面的亮光,她心中更恼,哪个不识相的敢掀开她的床帘,不知道她在睡觉吗?
“给我滚出去!”她尖声叫道,气得抬手要打人。
“是我——”
清润沉稳的声音如同松涛,文鸳蓦地一抬头,就对上了皇上深沉含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