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老爷和药王爷一看他胸膛上那些诡异的符文,顿时都是大惊失色,两人忙一齐上前,将瑾川君抓在中间,各自运起功法。
“药王爷,他,他这是怎么了?”参灵子流着泪问道。
药王爷面色严肃地说:“他身上被绘制了蚩尤族的咒纹,还有一些封印符文,不知是何人所为,必须尽快拔除,否则,一旦他变身完毕,便永远是蚩尤族人了。”
“蚩尤族人?”众人纷纷愣住。
他们都经历过幽冥界的冰川鏖战,他们也都知道九幽女帝是最后一个蚩尤族人。
为什么瑾川君……
孙师道突然明白了过来,他说道:“原来,瑾川君并不是幽都帝君的孩子,而是九幽女帝和寒冰帝君的孩子……”
孙师道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猛然一惊。
参灵子说道:“可是瑾川君的年纪,比幽都帝君的长子要小……”
瘟神老爷边施展法力边说:“压制胎儿,对于法力高深的神魔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神通。本王也想起来一件事,两千多年前的问天一战中,九幽女帝好像就被爆出过怀有身孕,只是她后来下落不明,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事,便更不被人重视了……”
孙师道接着说:“我一直在猜想九幽女帝将【混沌火】子火种带出去的方法,如今想来,瑾川君可能就是那个【载物】,九幽女帝设法将瑾川君压制了近两千年才生出来,并在他身上绘制咒纹,就是为了让他以肉身将子火种携带出墟天渊……”
药王爷补充道:“不止如此,作为蚩尤族的后裔和九幽女帝的子嗣,瑾川君将会是九幽女帝最理想的重生容器,她所绘制的咒纹中,便有占据瑾川君肉身从而重生的仪式,这样,便可以逃脱墟天渊的封印禁制……”
众人闻言,无不显出惊骇之色。
这九幽女帝何等了得,居然找到了破解墟天渊封印的方法。
“啊~~~~~~”瑾川君突然发出一阵阵惨叫,一股股暗红色的黑烟从他身体中被拔出了出来,化成了九幽女帝的样貌后,哀嚎着变成了虚影,药王爷和瘟神老爷合力,将那些黑烟禁锢尽数拔除,现场只留下一些腥臭的气息,竟然慢慢消散。
随着黑烟的湮灭,瑾川君被二位正神轻轻放到地上,瑾川君双目紧闭,恢复成了人形,晕厥了过去。
生灵子忙跑过来,抱住了瑾川君。
“无碍了……”瘟神老爷拍拍手说。
药王爷做完这一切,从孙师道上方,把手按在了东皇钟上,瘟神老爷也如法炮制,一齐发功。
然而,那上古妖兽穷奇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再经过这一番骚乱,【东皇钟】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片刻之后,又有两块残破从钟体之上飞了出去。
围在外圈的神将和魔兵们见状,都有些惊惧和动摇起来,难道到最后,还是逃不脱被吞噬的命运吗?
还在被神将羁押的风语婆婆,向前冲出两步,大声喊道:“我有一个办法……”
两名神将忙将她擒住,呵斥道:“服罪之人,不可擅动!”
孙师道在下九幽之地解救温玉瑶的时候,知道风语婆婆也是被幽都帝君所迫,便高喊道:“让她说!”
两名神将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风语婆婆大声说道:“我族有一无上秘术,可以助你们重新凝聚此钟威能,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孙师道问。
“但是,需要献祭一人神魂……”
“什么?”众人闻言一惊。
献祭神魂,相当于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孙师道听了,却没有半点迟疑,大声说道:“好!风语婆婆,请助我!”
众人纷纷望向孙师道,温玉瑶更是满眼的哀伤,齐声说道:“不可!”
孙师道向他们报以微笑。
药王爷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俺去!”
“我无牵无挂,让我来!”
“老夫就是个酒蒙子,百无一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都别跟我争……”
华龙岗、姚慕白、钟离蚩几人纷纷说道。
孙师道看向众人,诚挚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我方才吃的那颗红色丹丸,是【三色丹】中的红心丸,吃下它,就表示我现在已经是活不了了……”
正文闻言,俱露惊讶之色,温玉瑶听到自己果然猜想的不错,更是痛心疾首。
此刻,孙师道红发飞扬,面容坚毅,继续说道:“诸位好友,曾陪我入地府、下九幽、战冰川,出生入死,牧之内心感激不尽。”
“如今我已经是强弩之末,有死无生,由我来承担这个责任,是最合适不过,谁在和我争抢,便是不拿牧之当朋友了。”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
孙师道对着风语婆婆大声叫道:“风语婆婆,开始吧!”
两名看守神将对视了一眼,都一咬牙,解开了风语婆婆身上的绳子,把羊头拐也还给了她。
风语婆婆手握羊头拐,漆黑的兜帽中传出奇怪的咒语,随即,九个巨大的蓝白色的法阵凭空出现,分别从法阵中央射出一道光芒,光芒分别照射在孙师道身上,随着风语婆婆口中咒语的念诵,光芒越发的浓重起来。
孙师道看向温玉瑶,深情说道:“瑶儿,此生有你,我已经是心满意足,虽然仍有很多遗憾,但是我也很庆幸,庆幸遇见了你……”
温玉瑶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孙师道笑笑说:“我还从未这样当面清醒地对你表白过,以前,我怕自己死的早,怕无法对你负责,不敢对你表白;现在,我仍然怕,但是我还是要向你表白……”
“我喜欢你、爱你,离开你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再想你,我从不知道什么是爱,直到遇见了你,我便自然而然地懂了。”
温玉瑶哇的一下哭出了声,众人也都默默流下了泪水。
“以后的事情,我没有时间去想了,我只想我们的现在,现在的我,就是喜欢你,以后没有机会说了,我一定要现在说出来。”
温玉瑶不断摇着头,哭着抱住了孙师道的脖子。
“嗖~嗖~嗖~”三声破空之声响起,之前从【东皇钟】上飞出去的残破,又各自飞了回来,大钟上的绿色亮光更加猛烈地亮了起来。
孙师道也搂住了温玉瑶,眼角流下的,是幸福的眼泪。
孙师道温柔地说:“还好,我们给大家留下了一个不算坏的世界……这样就够了……”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我要你在……我要你在……”温玉瑶哭喊着说。
孙师道的身上泛起蓝白色的光芒,光芒之中,孙师道的身影逐渐变得稀薄,他的神魂开始向着【东皇钟】上凝聚。
“瑶儿,结束之后,帮我还他们自由……”孙师道松开温玉瑶,指了指四大魔将和【冰甲血骑】。
温玉瑶紧紧拉住孙师道的双手。
孙师道最后留给温玉瑶一个温柔的笑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声音微不可闻。
温玉瑶的瞳孔倏然睁大,眼泪再次难以抑制地决堤而下。
孙师道的身体慢慢化为尘烟,归附到了钟体上面。
终于,【东皇钟】恢复了平静,上面结满了坚硬的冰霜。
众人纷纷瘫倒在地,无精打采,伤心多过于疲累。
药王爷低着头闭着眼睛,也不说话,瘟神老爷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玉瑶伫立良久,终于缓缓转过身,手持冰霜大剑,面相四大魔将和五万【冰甲血骑】,朗声说道:“诸位,我夫君孙师道,曾向你们承诺过,无论此战是胜是败,都会还你们自由,从现在起,大家,自由了!”
【冰甲血骑】的战士们纷纷举起赤色血刃,整齐划一地行礼。
温玉瑶看向四大魔将,说道:“四位,感谢你们对于三界生灵的帮助,你们的功绩,世人不会忘记,寒冰帝君已经与九幽女帝永远地生活在一起了,你们也可以安心离去了。”
四大魔将面面相觑一阵,然后一齐向温玉瑶行了个跪礼,随后连同身后的【冰甲血骑】们一起,化为了寒霜,永远地离开了。
“结束了?”后方的将士们有些不敢置信地相互问询起来。
确认许久之后,战阵中,终于爆发出了一阵阵的喧闹声,纷纷弹冠相庆。
“结束了!”
“我们赢了!”
做完这一切,温玉瑶心力交瘁,再也无力支撑,颓然倒地,也呕出一大口鲜血。
众人连忙上前扶住她,瘟神老爷也忙过来查看,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说:“无碍……”
只是看着女儿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瘟神老爷也是心疼不已。
风语婆婆见大事已成,便收起了法阵,她将羊头拐插进地上后,远远地看了一眼瑾川君,漆黑的兜帽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但随即,兜帽快速坍缩了下去,紧接着连同兽皮衣服和上面的各种装饰一起,掉到了地上。
两名神将忙上前查看,发现已经只剩下地上这摊物品了。
这兜帽里的不知道什么人,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名神将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此时,瑾川君也醒了过来,在参灵子地搀扶下站了起来,参灵子对他耳语了一阵,瑾川君又是自责,又是难过地站在后面。
黑色天龙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嘶吼,宣告着这场战役的终结。
事后,天君降下旨意,论功行赏,赏罚分明。
孙师道和温玉瑶二人被记了首功,分别加封了【灵枢星官】和【驭疫神官】,授予正神侍郎衔。
药王府鉴于药王爷抗疫之功,加上孙师道的功勋,特擢升一个品级,统辖三界医毒术术。
瘟神府,将功赎罪,功过相抵,维持正神牌位,纳入药王府统辖。
幽都府,幽都帝君作乱犯上,祸乱三界,革除正神牌位,幽都城更名为酆都城,擢升瑾川君为代君,考察期三百年,如无大过,则擢升为正君,管辖幽冥界。
剑仙姚慕白、酒神钟离蚩、武神华龙岗、参灵子等人,无心上天为官,分别获赠【无界丹元】,以助其突破三千年大限。
参灵子跟随瑾川君入驻酆都城,二人最终喜结连理,好事成双。
而叛军头领翎渊君、炼狱神将等人,也各自获刑,不再一一赘述。
两百年后,江南、乌梅子镇。
又是一年重阳节,小镇上下起了濛濛细雨,但丝毫阻挡不住人们的欢喜和热情,大家穿街走巷,笑语欢颜,好不欢乐。
大家的发髻、帽檐、或手臂上,都插着大大小小的枝条,枝条上著有绿叶黄花。
潮水一般的人流,逐渐向两旁分开,一红、一青两团人影行走在人群中。
两旁的人们见到二人,无不面露欣喜地打着招呼。
“温神医好……”
“温神医这是刚出诊回来呢?辛苦辛苦了……”
“温神医,上次谢谢您的药了,我现在全都好了……”
那红衣红裙的美丽女子颜色温和的和众人打着招呼,一边穿过人群,向前走着。
这个被称作温神医的人,正是曾经的小瘟神温玉瑶,当然,现在她还是,只不过,她还有了另一份工作。
以前是小瘟神,现在成了小温神医。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衣服、背着药箱的小姑娘,容颜倒不是有多出众,却身形如长剑一般坚挺,自带一股洒脱气派。
她也不断地和小镇上的居民们打着招呼,十分热情熟络,嘴巴里塞着不少大家塞给她的零食糕点,她也是来者不拒,笑嘻嘻地收到衣服里和嘴巴里。
那就是当年温玉瑶从一个破败小镇上带回来的孩子,早已成为剑仙姚慕白入室弟子的陈青儿。
穿过热闹拥挤的人群,二人沿着山路,如往日一样,缓缓地向上走去。
“瑶阿姨,这些糕点挺好吃的,你要来一些吗?”陈青儿一边嚼着话梅糖一边问道。
温玉瑶故作不悦地说:“每天吃那么多甜食,当心你的牙齿……”
陈青儿说:“没事的,没事的,你看华山虎,每天糕点吃的比我还多,牙齿不也好好的?”
温玉瑶说:“男孩子和女孩子怎么好比?要是牙齿破烂难看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陈青儿嘿嘿一笑说:“如果没人要,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一直陪着瑶阿姨。”
说完,陈青儿跑上前,抱住温玉瑶的手臂,撒娇地靠了上去。
温玉瑶拿她没办法,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两人沿着山路,慢慢走向思玉闲庭。
距离小院还有一段距离时,温玉瑶和陈青儿就发现院子里有异状。
温玉瑶心下一惊,忙飞奔过去,陈青儿也赶忙跟上。
思玉闲庭的小院周围,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十余只身子大、耳朵更大的伶俐兔,在它们的帮助下,这里的蔬菜园和小花圃都被阔大了好几倍。
此时,它们也都觉察到了异样,站起身来,猩红的圆眼直勾勾地盯着堂屋里。
温玉瑶快步穿过兔群,推开堂屋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二尺多长的青铜钟,青铜钟古朴陈旧,被放置在一个木架上,上面还留有斑驳的裂纹,正是已经失去了神意的【东皇钟】。
但这时,那个早已和普通青铜器无甚区别的破钟上面,从一处曾经在天宫一战中破裂的碎片处,泛出了微弱的绿色光芒。
一滴光芒晶莹剔透,浓稠似蜜,垂在铜钟的一角,像水滴一般摇摇欲坠。
陈青儿也跑了进来,见状,惊奇地问道:“瑶阿姨,这是?”
温玉瑶捂住了嘴巴,泪水突然从眼眶里无声地滚落。
那水滴一样的光芒见到温玉瑶,便开始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最终,两只细小明亮的眼睛从水滴上冒了出来,随后是一个小小的嘴巴,那水滴好像是在笑。
它不断地喊:“瑶儿,瑶儿,瑶儿……”
那声音稚嫩、微小,但是落在温玉瑶的耳中,却无比的恢弘、亲切。
温玉瑶难以置信地捂着因为激动而通红的面孔,轻轻走上前,生怕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惊扰了这颗水滴。
“大水稻,是……你吗?”温玉瑶声音颤抖地问。
那颗小水滴憨笑起来,发出清脆微小的笑声:“瑶儿,是我,我回来了……”
温玉瑶跪倒在堂屋中间,用衣袖掩面,再也不顾及小辈在场,肆无忌惮地嚎啕大哭起来,彷佛那是岁月积压的情绪,那是思念凝成的泪水。
陈青儿扑上去扶着温玉瑶,两人一起抱头痛哭。
得知消息的药王爷、瘟神老爷、剑仙姚慕白、酒神钟离蚩、武神华龙岗都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见到孙师道的一缕神魂,众人无不兴高采烈,激动万分。
孙师道向众人说起,在自己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是风语婆婆用她的魂魄拯救了自己,给了自己一线生机。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
药王爷和瘟神老爷更是拿出数十种珍藏许久的天材地宝,将【东皇钟】连同孙师道的神魂小心翼翼温养其中,让他可以更好地成长。
瑾川君和参灵子得知消息,也是大喜过望,瑾川君身为酆都城的代君,不得天宣不可以自出幽冥界,只好让参灵子作为代表,并携玉石珠宝、琼花灵参数十车,前来道贺。
思玉闲庭几间厢房都没能装得下。
初雪夜,温玉瑶躺在檐廊下的摇椅上,身上铺着一条毛绒绒的毯子,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竹垫,竹垫上面,铺着厚厚的、毛绒绒的毯子,毯子中间,放着一个八角琉璃罩,琉璃罩里,放着青铜钟,青铜钟上,缀着一个人参果大的绿色水滴。
大水滴发出明亮的光芒,与天上圆圆的月亮遥相呼应。
温玉瑶望着天上明月,满脸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大水稻,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时候的那个初雪夜吗?我当时还跟你表白来着……”
大水滴稚气的声音说道:“不记得了,你重新表白一遍吧。”
“讨厌……”温玉瑶白了它一眼,面色羞红了起来,“那时候,你还嫌弃我太小,说什么我应该行遍天下,看遍人间繁华……”
说到这,温玉瑶坐起身来,靠近八角琉璃罩,说道:“当时,你六百多岁,我两百多岁,你比我大了四百岁……但是现在,我已经四百多岁,而你还是个球球,哼哼,我比你又大了四百多岁,你小子,以后都要听我的,听到没?”
大水滴先是一怔,没想到她是要说的是这个,随后就咿呀呀地笑出声来。
温玉瑶也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回荡在乌梅子镇、小黛山、思玉闲庭中。
院子里的小鸡、小鸭们都窝在干草窝里,舒适地睡着觉;伶俐兔们,也都你枕着我,我枕着你,呼呼大睡。
院中大水缸的睡莲下,两尾游鱼,一条白身红尾,另一条红身白背,各自衔着对方的尾巴,顽皮地游动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