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扯了一下突然站在寿康宫门口，盯着牌匾不动的皇后。
“走吧！”
宜修回神，淡淡的说道，随着出来迎接的竹息踏进大门。
她转过屏风，一眼就看见气若游丝歪在榻上的太后，急忙快步走上太后的床边，登上脚踏。
“姑母。”
“宜修，你来了。”
太后等了片刻才听见宜修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勉强的笑了一下，两人的手搭在一起。
“宜修，哀家知道你还在怪我，可哀家做不了主了。”
太后拉着她的手，脸上有着明显的苦涩之意。
“……”
宜修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只是心里微微抽动，有些难过。
她的眼睛明亮又柔和，可太后分明看见了她眼底的淡漠和痛意。
“宜修，好好做你的皇后，甚至是将来的太后，哀家给你留了一封懿旨。”
太后突然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表情有些狰狞。
宜修吃痛，但她忍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盯住太后略显真诚的眼睛。
心里突兀的涌上一股酸涩。
最后和太后说了一刻多钟的话，她才浑浑噩噩的走出内殿。
看着围上来的一群人，宜修端庄娴静的脸皮突然抽动了一下。
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个压了她半辈子的女人走了，她原可以高高兴兴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也不怕有人端着太后的架子敲打她，也不怕太后突然把她的事抖出来。
可那人走了偏偏留了一道懿旨给她。
此刻就在她袖子里放着。
她又想笑，这懿旨同时也是希望她念着太后的恩情，别把事做绝的提醒。
她庄重又悲伤的提高音量道：“太后薨逝！”
心里五味杂陈。
寿康宫一下子炸了锅，众人窃窃私语。
竹息守在内殿门口，看见皇后魂不守舍的走出来，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掉头就跑向内殿。
宜修眼前突然有了很多水雾，看景象不太真切。
她心里缠绕着一丝的痛楚，肩上重重的枷锁松动，灵魂似乎飘浮在空中。
木木呆呆的瞧着寿康宫在竹息的吩咐下，变得井然有序。
挂灵，备灵堂，给太后洗漱穿衣戴朝冠，整理面容。
“娘娘，注意身体。”
剪秋扶着她跪坐在灵堂里，轻声劝慰，宜修的眼睛熬得通红。
“皇上呢？”
宜修回神，问起皇帝的行踪，太后薨逝这样的大事，皇帝就算病着也不得不来。
她扫了一下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素服，脸上脂粉未施，她一说话，嘴角有些撕裂的痛。
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伸手触碰了一下，嘴唇有些干裂。
“皇上在外间与大臣们敬香。”
剪秋低声道，隐晦的给她递了一块糕点，皇后跪了一天，未曾进食。
她光瞧着就不忍。
“你也辛苦了，你还好吧？”
宜修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接过，她是皇后，随时可以离开灵堂找个借口去歇息。
可剪秋做为她身边的大宫女，不仅仅是这个身份，还是后宫的女官，需要忙前忙后。
想必她发呆的这段时间也是受苦了。
“娘娘不必担忧，您还是顾着自己好些，奴婢省得。”
剪秋也是一脸憔悴，她勉力的扯了一下嘴角。
又把糕点递过来。
宜修没有在推辞，她也实在累极了。
两人在首位跪着，动作又隐晦，大家只看见皇后主仆两人互相搀扶。
太后的灵堂放在寿康宫的正殿，大门四开，妃嫔轮流守灵。
早上皇帝和皇后来过后，由两位贵妃开始，中午孩子们来敬香。
晚膳过后哭灵做法事。
听到太后薨逝时，胤禛才从榻上醒来，他年纪大了，又怒极攻心呕血昏迷得了风寒。
由苏培盛和小夏子两人穿戴好衣服扶着出现在寿康宫。
大臣们早在怡亲王的带领下跪在殿外候着。
看着皇帝如此模样出现，面上担忧无比，直称赞皇帝的孝心感天动地。
心里却猜测万分。
那家大臣没在宫里有个人？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只是皇上这幅模样想必是及其虚弱才走路都要两个人扶着。
大臣们看似稳如老狗，心底却泛着嘀咕，皇帝这模样，看起来不像是能活多久的。
是不是该站队了？
当今三阿哥弘时是齐妃作出，四阿哥弘历是皇后的养子，五阿哥弘昼在圆明园不在考虑。
当务之急，就是立太子。
论身份地位，自然是弘历胜出一筹。
要论长自然是三阿哥弘时，但……
大家都是朝中人精，哪能看不出来谁更合适？
胤禛上了柱香，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问起是如何操持的。
胤禛脚步虚浮，脸色不好看，人都是由苏培盛扶着出现在灵堂前。
他看着脸色憔悴又呆滞的皇后，温言细语的说道。
“皇后辛苦了，回偏殿歇息会儿吧！”
宜修听见声音，稍微直起身子抬头看向来人。
“皇上？”
若不是还认识苏培盛，她都要快把眼前这个一下子老了许多的人当做平民百姓。
皇帝已是不惑之年，太后薨逝之前两人曾经在景仁宫讨论过今年去圆明园的名单。
那时候的皇帝虽然续上了胡子，（胤禛觉得要让他看起来更威严一些，就要续上胡子，这样显得沉稳，不好让人马虎。）
却也是精壮的男子，一张国字长脸，眉毛浓密双眼有神锐利，气势稳重内敛。
板着脸时威严深重，不怒自威，笑起来时爽朗开怀。
现在的皇帝头发有了虚白，眼神无光但幽深，脚步虚浮。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略显疲态的眼睛依旧锐利威严。
“皇上不顾及自身也要顾及天下，要保重啊！”
宜修撑着剪秋的手起身，向前走的时候微微踉跄了几步。
跪的时间太久，腿已经麻木，没了知觉，他们这些主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下人？
“慢些。”
胤禛想要伸手扶一把，却也是有心无力，只得口头关心。
要皇后在灵堂前摔一跤，那不得有损天家威严？
还要受罪。
“皇上，臣妾想着灵前不要那么多人，有孕的早些回去休息抄写佛经便罢。”
“高位妃嫔换着带人守灵，也可以去休息一下。”
“宫中事务繁忙，皇上也是要好生照顾自己，弘时和弘历也大了，身子骨好，可以在灵前跪上几个时辰不打紧。”
宜修看到很多人都摇摇欲坠，只得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提意见。
太后薨逝丧事有七日，若日日夜夜都跪着，太后走了，跟着也要有人去。
大臣命妇，王公贵族，皇子公主，妃嫔们都错开来，也不会显得拥挤不敬，也能做到孝。
各自都能照顾好。
“皇后安排吧！”
胤禛无所不应，他本来就精神不足，强撑着处理政务来寿康宫都是强弩之末。
那还有其他的精力去讲究？
太后薨逝，天下茹素三月，穿缟服三日，一年内不穿彩衣或娱亲，不准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