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说完话后,不爽的心情已经勉强忍耐了下来。
此时母子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不像亲人倒像是政见不合的对手,针锋相对。
“哦,皇帝是以为哀家透露出去的?”
太后那表情做得很到位,把一个疑惑不解的深宫妇人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明知故问,分明知道皇帝来的用意,却偏偏要跟他反着来。
就是想看他多能忍。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额娘肯定不会这样做,可就怕太医院那帮人的嘴巴不紧。”
胤禛的话意有所指,太后既然想和他装傻,他也奉陪到底。
太后病倒,管不住底下的人嘴巴很是正常,他来的意思也不过是想从太后口中知道此事该如何处置。
“皇帝想把太医院的人怎么处理?”
太后好整以暇,一点都不慌张的瘫在床上,她有些有气无力,眼皮子只犯困。
心里也没有了继续和皇帝打口水仗的意思。
语气极为直白。
“毕竟是些老人,骨头脆了。”
胤禛语气平淡,他伸手给太后扯了扯被子,调整她背后的靠枕,两人之间看起来很是和谐。
母慈子孝的。
“皇帝如此对待手下的人,就不怕有一天众叛亲离?”
太后只差没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狼心狗肺,薄情寡义。
眼神中带着不屑的冷漠,和对皇帝亲近的抗拒。
“这不是额娘言传身教教导得好吗?”
胤禛反唇相讥,说是来处置年世兰的事情,不知不觉两人像刺猬一样互相扎了起来。
他一直记得太后告诉他,对待无用的人要弃之如敝履,看见任何不妥之处要及时抽身,不可深陷其中。
这还是当初九龙夺嫡之时说的话。
“哀家要你把十四宣进宫。”
太后不想和皇帝争吵,她被胤禛的话气得喉中一堵,瞪了瞪眼睛,粗声粗气的说道。
看着皇帝无动于衷的脸,她扭过头表示拒绝和皇帝交流。
“朕突然觉得,允禵在皇阿玛跟前过得很不错,可能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胤禛瞧着这样的太后,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口气泄掉了。
因为他突然明白,自己和太后之间永远隔着一座山。
无论他怎么翻越都是假的。
华贵妃的问题注定在太后这儿没有结果,而同样的他的事又何必非要一个结果呢?
很多时候要放弃一件事很容易,可要放过自己的时候又格外艰难。
“皇帝,你就不怕自己骨肉分离,六亲不认吗?”
太后对着大步流星走出寿康宫内殿的皇帝声嘶力竭的吼道。
这话更像一个诅咒,一道响雷般在胤禛耳朵边炸开。
他没有回应太后的话,脚步有些凌乱的离开了寿康宫。
心中一直记着太后那句话,时时刻刻的在脑中回响。
他怎么可能骨肉分离?
他又怎么可能六亲不认?
可是太后这句话太过于绝情,让他心如刀绞,彻底泯灭了那一点濡慕之情。
胤禛回养心殿的步伐越来越快,苏培盛带着侍卫们跟在后头跑都追不上。
“轰隆”
天空中一声炸响,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不到片刻,狂风大作。
整个紫禁城不多时埋没在一片风雨中,还有苏培盛的声音。
太后呆在床榻上,看着皇帝头也不回的离开寿康宫。
她睁着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盯着前方,探出手来想拉住什么。
竹息从帷幔处急步上前,两人的手握在一处。
“竹息,哀家只是一时气急了,绝对不是诅咒。”
竹息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气息不顺又极力解释的憔悴样子。
心里不忍的同时却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大王打架,小鬼遭殃。
她谁都没有资格说,也得罪不起,所以只能静静的看着太后唠叨。
“哀家还记得他刚刚生下来的时候,软软的小小的一团,我才看了一眼,就被佟佳贵妃抱去了承乾宫。”
太后朦胧的望着竹息,眼泪婆娑,她那里敢凑上去看孩子啊?
佟佳贵妃把老四护得紧紧的,跟看眼珠子似的。
直到佟佳贵妃怀了身孕,她才有机会见到已经长大懂事的老四。
一个被这样的人养大的孩子,她怎么亲近得了?
好在很快她就有了允禵,她发誓一定要把允禵保护好,照顾好。
可是没想到,佟佳贵妃拼死为康熙爷生下孩子后逐渐消香玉陨。
老四又回到她的身边。
“竹息,你知道吗,看见老四,哀家总想起在佟佳贵妃跟前想要看孩子一眼的哀求。”
“老四以前那么乖,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竹息,到了地下先帝会不会怪罪哀家?”
毕竟先帝也有一段时间很宠爱胤禛啊!在佟佳贵妃在世的时候。
“走到如今,哀家的朋友,仇人一个个死去。”
太后无力的看着床顶的花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她是不是也要去见先帝了?
“太后娘娘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竹息垂着泪,看着这个在后宫之中蹉跎一辈子的女人昏睡,抖着手试了试她的鼻息。
最后才踉踉跄跄的跑出寿康宫宣太医请脉。
这一次寿康宫傍晚时分宣召太医,宫中众人见惯不怪,太后的病情时好时坏,完全跟心病有关。
再加上陈年旧疾,也没人发现此时的太后已经病入膏肓,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因为华贵妃拒绝了李贵人迁宫,她还在碎玉轩没有挪动。
翌日,皇帝又下了一道圣旨,以华贵妃精力不济为由,让李贵人住进了博尔济吉特贵人的钟粹宫东偏殿。
博尔济吉特贵人晋升为贞嫔,入住钟粹宫主殿。
圣旨刚下,夜幕降临,养心殿却传出召集太医请脉的消息。
胤禛淋了雨,半夜三更在宝华殿被苏培盛找到,请了回去,交代事情后还处理了政务。
白天一天没有吃多少膳食,看着皇帝表情也还算正常。
苏培盛知道这位主的品性,一整日都紧张着。
皇上晚上没有招寝,一倒在床上就陷入了昏迷。
苏培盛大着胆子上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能煮蛋。
这下可把他吓坏了,急忙叫人去请太医。
一边叫人去景仁宫,寿康宫报信,苏培盛找了一晚上的皇上,急得眼下发黑,根本还没接到寿康宫太后病重的消息。
一时宫中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太后病重,皇帝昏迷不醒,皇后及时出现主持大局,叫人封锁了宫中消息。
宣怡亲王,慎贝勒等亲近臣弟入宫。
召集妃嫔一部分去养心殿侍疾,一部分去寿康宫。
宜修一身疲惫的窝在榻上,一刻也不愿动弹,母子两人先后病倒。
她忙得跟陀螺似的直打转,焦头烂额。
太后病危,太医说没有多少天了,她一边要忙着太后的事,皇帝这边到是能交托给两位贵妃照料。
好在前朝有怡亲王撑着才不乱起来,她要想安生的走上太后之位,看来也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