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阴沉,不多时飘起了雪粒子。
洪江站在神农山山脚下,仰头眺望紫金顶上高耸入云的宫殿。
上山的石阶站满了全身盔甲的轩辕士兵。
他们手持武器,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满脸沧桑的人。
禺疆持剑挡在中央。
“洪江,你今日前来意欲何为?”
“若是前来投诚,我轩辕敞开大门欢迎,但若是存了别的意图,那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将你斩杀在这神农山下。”
“轰隆!”
冬日的天,居然响起了雷声,震得整座神农山晃了一晃。
洪江痴痴的望着四周的一切,足足两刻钟后方才回神。
他看着头顶上那乌压压的人头,顺着长阶,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去。
这是他心心念念,做梦都想回的家。
几百年了,他都不曾踏足这方熟悉的土地,既然要离开,便再多看几眼吧。
刀鞘摩擦着铠甲,士兵在他身后合拢,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层层围住,严阵以待。
禺疆见他不说话,也不动手,拿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当即叫了一个亲随,吩咐他尽快前去通知玱玹。
雪越下越大,上山的石阶上人踩过后,脚印迅速被雪重新覆盖,白茫茫的一片。
士兵们站立两旁,手中的武器在不受控的颤抖着。
洪江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他越走越近,禺疆渐渐有些沉不住气,烦躁道:“洪江,几百年前这里已经属于轩辕的地界。你若就此止步,转身离开,我便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你若执意上山,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将你斩落阶下。”
雪花落在了洪江花白的头上、胡子上,他像是从这向上的攀爬里得到了满足。
前方的士兵们矗立不动,挡住了他的归路,洪江像在看死人一般看着他们,眼里全是木然。
当雪花抹掉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热气,他已经与周围的士兵撞在了一起。
灵力散开,他猛的劈出一掌,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将身前挡道的人墙轰开。
飞雪扑面,洪江硬是炸开了一条血路,几十名士兵的尸体顺着台阶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禺疆大叫着“迎敌!”第一个冲了上去。
士兵们已经重新涌了上来,喊杀声震天。
仿佛近在咫尺,却被挡在了紫金顶下,洪江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凶兽,大喊着:“滚开!”不断的出手,想要打掉那些挡他回家的阻碍。
玱玹不知道何时站在了石阶上,他俯瞰着底下的厮杀,寒声道:“我敬你是一条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好汉,才勉强留你一命,你今日打到我轩辕的门前,洪江,我若再杀你,便是我轩辕玱玹太过无能。”
洪江仰头大笑,“你杀我神农人,占我神农家,分明一个奸诈狗贼,如今却在这里高高在上的装什么善人,想要叫我感激你的不杀之恩?”
洪江双眼猩红,怒不可遏,从齿间挤出两个字:“休想!”
“轩辕王若还有一点良知,就该对着我死去的千万神农人磕头请罪。”
玱玹眼神阴郁,盯着底下越见疯狂的洪江,冷冷道:“我放你一马,不是为了今日听你羞辱,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你。”
“弓箭手,准备!”
毛球在暗空里疾飞,身后的杀喊声淹没了整座神农山。
“发射!”
无数支流转着灵力的箭矢飞来,洪江大吼一声,灵力荡开,箭头在虚空里碎成了粉末。
他猛的往前窜出,如钢铁般的大手挥起,几名士兵惨叫着滚落而下。
很快,里层包围圈的空位立刻被外层的补上,就位后迅速拉弓引箭,向着洪江射去。
玱玹站在顶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包围圈中的困兽,再不隐藏着眸中的杀意。
洪江的腿上,身上连连中箭,血花飙飞,身体摇晃着,跪倒在石阶下。
“停!”
玱玹沉声下令,冷眼看着底下仍不放弃顽抗的洪江。
血水顺着每一支箭孔流出,洪江扶着石阶,艰难的爬起身来,踉跄着稳住身形。
他死死盯着玱玹,在大雪里高声喊道:“几百年的光阴,我不得自由,我生在神农,死——”
他张开双臂,疯癫大笑,“死亦当在神农。我从未负过神农……”
他的眼中隐有泪光,“我尽力了,却无力回天,世间再无我神农。但我洪江绝做那投降的孬种!”
他说完双目圆睁,大喝一声“玱玹”,张开利爪向上飞跃而起。
箭雨纷落,万箭穿心,洪江喷出一口鲜血,仰头跌落,跪倒在石阶上。
他望着紫金殿的方向,目中是解脱后的释然,喃喃道:“我尽力了!”
“义父”
又一声惊雷炸开,相柳伏在毛球背上,绝望咆哮。
他从毛球背上滑跪在石阶上,怔怔的望着被射成一只刺猬的义父,任凭风雪催人。
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义父会在海岛上生活,为什么一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恨意涌上心头,他赤红的眼里淌下泪水,弯刀在掌中显形。
雪花飞舞,弯刀割过咽喉,在重围里甩出成串的血珠。
轩辕的弓箭手一个接一个的在倒下,滚落。
禺疆咬着牙,眼睛都红了,望着玱玹大声喊道:“殿下,还等什么?下令杀了他!”
玱玹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依旧沉默着。
“殿下!”
禺疆不能理解,向来行事果断,雷厉风行的玱玹,为什么每每都对九命这个魔头手下留情。
眼见相柳单方面收割着人头,玱玹终于下令道:“撤!”
相柳可以被任何人杀死,但不能是他,更不能是现在。
为了小夭,他愿意再忍忍,忍到找到解除情人蛊方法的时候。
小夭驾着玄鸟进入神农山,就看见被白雪覆盖的长长石阶之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首,到处都刺目的红。
相柳抱着洪江的尸体,一支支拔下穿透他身体的羽箭。
他失魂落魄,脸颊上的血水被淌下的泪水冲刷,在看见小夭的一瞬,喉间再也抑制不住悲恸的哽咽。
“小夭,义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