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站起身,背着手凝望月色。
“你杀了涂山篌。为什么?”
“算是报恩吧。”
“报谁的恩,涂山璟?”
“嗯”
小六答的含糊,这是上一世的恩怨,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淡淡补了一句:“了结一点前尘往事。”
相柳盯了她一瞬,见她面色无波无澜,对上他探究的眼神也并无闪躲。
“四大世家的势力遍布大荒,涂山家更是世代经商,富可敌国,这一代的嫡系子孙唯涂山篌跟涂山璟二人,这二人这些年虽然不乏明争暗斗,但明面上还是兄友弟恭。
你杀了涂山篌,就不怕会惹上麻烦?
依你这种贪生怕死的性子,那位青丘公子到底对你有什么恩,能让你不惜冒死也要为他扫清障碍?”
小六反唇相讥:“那你一个本该随心自在的九头妖怪,又为何为了不相干的神农军出生入死,殚精竭虑?
洪江是对你有恩,但你又没欠整个神农义军……”
她心里坦荡,怼的自然就顺嘴,不知不觉把心里话又说了出来。
说完才惊觉自己又戳到了相柳的逆鳞,赶紧转移话题。
“我不怕,我的毒术如何你最清楚,全大荒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们根本查不出来。
等涂山家寻遍所有的医师,最后也只能查到玉红草,但玉红草又不是什么稀罕的药物,药铺医馆随便一个地方都能买到。
至于涂山家族善于追踪,你看我,不但安全归来,而且过了这么久,我还在清水镇做我的小医师,就知道识神根本没有追踪到我的痕迹。
唯一一个见过我真容的涂山篌,也早已凉透。”
小六得意,在心里又补了一句:我的真容也是假的,就算他活过来,我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也没那个本事认出来。
相柳听她这有恃无恐的口气,嗤笑道:“你倒是自信的很。”
“只是你如此这般费尽心力为涂山璟打算,他却不知情,岂不可惜!”
相柳语气里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酸。
小六无所谓的摊手,“我不需要他知道,反正又不会见面,求个心安而已。”
相柳面含讥嘲,低笑一声,对着小六勾勾手指。
小六小狗一般,听话的起身凑过去。
相柳撩起她的下巴,凑近了仔细在她脸上观察。
“神族是可以随意变幻容貌,但再高明的变化术在灵力高强的之人面前一样无所遁形。你的灵力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又是用什么方法,让这具假身体完美到连我都看不出来丝毫破绽?”
小六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心脏都停跳了。
她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旖旎缱绻,压根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相柳没等到回答,一抬眸,才发现小六眼神迷离,脸颊泛红,殷红的唇半张着,是个等待被轻薄的姿态。
他的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在轵邑城里的一幕幕。
小六说只喜欢他时的模样。
小六清水出芙蓉的模样。
小六在死斗场为他痛哭的模样。
小六说想嫁他,为他生孩子的模样……
相柳浑身的戾气散尽,整个人都在变得柔软。
他将人一把带到怀里搂紧了,唇压下来,贴上了小六的唇。
月光下,二人唇齿相依,紧密相拥。
“谁?”
甜蜜幸福的一幕突然被打断,相柳挥出一掌,掌间灵力击中十丈外的一株大树,大树的枝干轰然断裂。
小六紧张,惊问:“怎么了?”
相柳周身散发着冷戾,盯着断树的方向。
良久后,道:“回春堂被人盯上了。”
小六迷茫,“是涂山家的人吗?”
话出口,瞬间又觉得不对,“涂山家的人要是怀疑到我头上,根本不需要在暗地里偷窥,直接拿人就是——难道是……”
小六心中急跳,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相柳轻笑,唇角带起一分讥嘲。
他放开了小六,小六却紧张的抓着他不肯放,满眼担忧。
相柳在她头顶上摸摸以示安抚,“看来我得走了。”
他跃上墙头,召了毛球,迅速隐入黑暗。
小六的脑中响起相柳的声音:“明日亥时,西河边等我。”
小六在榻上辗转,他不知道玱玹为什么要派人盯着回春堂,是在监视她吗?为什么监视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树上的人是否看到相柳的脸,若是玱玹发现了相柳经常来往回春堂,会不会对他起了杀心?
这一晚小六想了很多,到寅时末才累极睡去。
第二日被老木叫醒吃饭时,整个人蔫头耷脑的没精神。
小白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道:“昨晚相柳来了吧,小爷得提醒你一句,三个月前,回春堂周围就经常有陌生人的气息出现,有时是一人,有时是两人。
起初小爷以为又是那个不长眼的盯上了我的美容秘方,晚上睡觉时特别警醒,想等这帮孙子进了院,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但很奇怪的很,这股气息一直没有离开,却始终远远的保持着距离,并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还有,你不在的那几日那股气息好像也消失了。
小爷盯了一段时间,觉得没趣,也就懒得再管了。但昨晚那九头妖一出现,我又察觉到了那股气息。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察觉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在这里守株待兔,就等着九命那魔头自投罗网?”
小六掐死他的心都有了,恶狠狠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这一天,小六把前堂看诊的事直接甩手给甜儿,自己一整个泡在厨房里。
几人眼睁睁的看着她将好好的鸡鸭鱼肉跟剧毒的药草混在一起煮熟,又烘干制成肉干点心,香味飘的整条西河街都闻得到,却又吃不得,馋得小白眼泪汪汪,气的老木直骂她暴殄天物。
小妖挨了骂也不恼,做好了就把东西送到隔壁的’“宝柱”家。
她脑子里想着相柳,一会儿恨洪江,一会儿又恼玱玹。
但想着浸了毒的食物,只独属于相柳,洪江就馋死,也只有干看着流口水的份,心里又畅快了几分。
亥时,小六泡了个香喷喷的鲜花浴,洗去一身油烟味,早早就把自己收拾一新,坐在河边等待着。
玱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站在了她的身后。
“六哥,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