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仰头安静的望着天空，月光在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光晕。
小六的目光从穹顶转移到了身边人的侧脸上。
月光清亮，两个人离得很近，小六几乎能看清相柳脸上细细的绒毛。
从他的眉角、睫毛，到鼻子、嘴巴，直至完美的下颌线……
她目不转睛，渐渐看的痴了。
相柳轻轻侧头，猝不及防的，二人目光相接，小六的心漏跳了一拍，脸腾得红了。
她别开视线，低声骂自己没出息。扯过随身带来的包袱，取出其中用纸包好的调味料，笑着扬手。
“晚饭我没吃，特意留了肚子要跟你一起吃海鲜。
看，调味料都备齐了。
大人你要不要动动手指，抓几条鱼，或者来点螃蟹海螺什么的，我烤的鱼很好吃，保证你尝过后不会后悔。”
相柳没说话，起身朝海上走去。
小六不知道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或者是因为自己刚才对着他犯花痴，生气了？
看着相柳越走越远，她心里腾起恐慌。
“相柳你去哪儿？你回来！”
小六紧跑着想要追上去，一个浪头打来，她脚下不稳，就要扑进水里。
相柳的身影如一团烟雾瞬间出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扶稳了护在身边。
脚下的海浪涌动着，小六拉着相柳的手，稳稳的走在上面。
她感觉无比踏实，心里的欢欣抑不住，从眼睛嘴角里露出来。
相柳轻轻挥手，几条猪仔般大的海鱼跃出水面，鱼身拱起，鱼尾拍起丈余高的水花。
小六惊恐，猛的往相柳的怀里一扑……
相柳的身体很明显的僵了僵，抬手屈指一弹，大鱼被一层透明气泡包裹着浮在半空，再无半点水花漏出。
小六窘的立刻退了出去，低头不自然的撸了一把额前的湿发。
她发誓，刚才真不是有意占便宜。
同时也十分感谢相柳没有直接一掌将她拍飞。
相柳黑着脸，不明白刚刚自己为什么非但没有生气，还在小六退开后隐隐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毛球以翅遮脸——主人你变了。
相柳不愧是海上霸主，他出手，海鲜应有尽有。
小六一边架起火堆烤着鱼，一边用一个巨大的海螺壳煮海鲜汤。
她手里忙碌着，嘴里也不闲着。
“相柳大人是喜欢吃辣一点的，还是不辣的？我建议你吃辣的。
鱼身腥味重，用酒腌过也无法完全去除，辣味恰好可以完美的遮盖住腥味，吃起来既有烤鱼的焦香，还保留了肉质鲜味，再喝一口果子酒，简直就是人间至味。”
“就是这个虾可惜了。今日的酒都是我特意带来给你尝的，独一份，实在舍不得用来泡虾，不然做一道醉虾，也能馋哭十个八个的毛球。”
“还有螃蟹，可以清蒸，也可以做成香辣蟹……”
小六如数家珍，恨不得把她知道的海鲜做法统统说一遍，再拽着相柳挨个尝一遍。
相柳总是静悄悄的，看起来实在太寂寞了。
她就想把他从天边拉进这九曲红尘，告诉他这世间不只有责任道义，还有食物的美味跟生活的美好。
毛球早就被烤鱼的香味馋的鸟嘴里都是哈喇子，听到小六又在趁机编排自己，鸣叫一声，提起一边的翅膀就要扇下。
小六腾出一只手，瞪着眼睛警告它，“你敢！这可是你们军师大人的鱼，你若敢扇起碎石脏了他的鱼，小心我喂你吃毒药，毒死你！”
毛球委屈的呜鸣，还是乖乖放下了翅膀。
小六立刻送上夸奖，“哎，这样才乖嘛。一会儿就轮到你了，一定让你吃个够”。
相柳的目光从天边收回，皱眉淡淡说了句：“聒噪”！
小六听出他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嘿嘿笑着。
“我怕寂寞。所以喜欢不停的说话。
以前我一个人在山里时，没人跟我说话，我就逮猴子跟蛇，跟动物们说。有一回我说了整整两个时辰，把那只猴子烦的口吐白沫，用头撞树。”
小六说完“哈哈”大笑。
相柳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在山里？”
小六笑嘻嘻的把烤的焦黄鲜香的鱼递给他，提醒他小心烫着。
“以前我得了一种怪病，躲在深山里不敢出来见人。”
“那你的病怎么好的？”
小六叹口气。
“我碰到了一只九尾狐，他教我辨别草药，帮我治好了病。可后来他把我抓起来，关进了笼子里。”
相柳古井无波的神色变了变，“后来呢？”
“后来他关了我30年，日日用鞭子抽打我。
你别看我现在灵力低微，以前我也是辛苦修炼过的，灵力并不差。
但他一心想吃了我弥补他因断尾失去的功力，便成日逼我吃一些恶心的东西，慢慢将我的一身灵力散入骨血中。”
小六边说，边利落的处理剩余的几条鱼。
刮去鱼鳞，剖开鱼腹，取出里面的内脏，再在鱼身上划上几道口子。
“不过后来他死了”
“你杀了他？”
小六谈论这些的时候，平静的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将涂抹上调料的鱼放在架子上，又搅了搅海螺里的海鲜汤，随意的“嗯”了一声。
“有一次他喝醉了，放松了警惕，我故意激怒他，他就拿着鞭子抽我，我趁机给他下了毒。”
相柳脸上有戾气弥漫，眸中的红光大盛，似乎是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里。
小六知道相柳跟她一样，曾经那些痛苦的经历在心上留了永久的伤疤，很难痊愈。
她只装作没看见，用小海螺壳盛了海鲜汤递给他。
相柳顿了顿，眼睛慢慢恢复清明，接过了汤。
他默默的喝汤，望向小六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怜惜。
毛球得了两条乳猪大的烤鱼，在一边吃的发出了欢快的“咕咕”声。
月亮西沉，海鲜大餐吃完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毛球驮着两个人又回到了清水镇。
小六爬下雕背，咧嘴笑着朝相柳挥手。
“相柳，大人，下回有空，来回春堂做客。
老木做的羊肉汤十分美味，卤味也不错，我一次能啃七八个鸡爪子。
你要来，就让毛球给我捎个信，我提前准备好，给你烤羊肉串吃。”
相柳并未回应，只深深的看她一眼，驱策白雕消失在夜空。
小六的日子又恢复了正常。
每日除了制毒，晒太阳，就是默写脑袋里的百草经注。
或者干脆泡在前堂，看小白“表演”长袖善舞。
生活平静到乏味。
唯一的乐趣就是毛球隔三差五的会出现在她的窗口，带来一些消息，带走一堆东西。
相柳始终不露面，也从不对她做的药有什么要求。
刚开始小六总是不遗余力，将药做的皆顾够毒，够好看，够美味。
有时候还会带一些自制的果干，卤味，果子酒。
小毛球经常被坠的扇不动翅膀，苦不堪言。
它斗不过小六，跟相柳告状也无用，便总寻机会欺负小白。
小六望眼欲穿，快把狌狌镜里的白影抠出来了，还是没能见到相柳。
一次次期望又失望，小六生了气，故意把药做的难看又难吃。
卤肉，果干也统统没有。
小白疑惑了，它已经习惯了吃卤味。每次小六赶它走，它总会绕着她的头顶飞来飞去，不肯离开。
一晃半年过去了。
临近年关，春桃给麻子送了一双自己亲手做的鞋，把串子给羡慕坏了。
小六这才想起来忘了给桑甜儿赎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