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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流年不利

    进山的事就这么说好了。

    老木爱干净,睡前提醒小六几人洗过澡再上榻。

    泡进温水里,小六闭起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放松。

    她从一旁的桌子上摸过了狌狌镜,想再仔细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样。

    水汽氤氲,镜子里映照出一个青年清瘦的脸庞,皮肤因着热气蒸腾,泛着淡淡的粉红色,看着倒也有了几分俊俏。

    她变换回了自己的真容,端详一会儿后,又一点点恢复了少年模样。

    只留了一双眼睛不想改动。

    娘说她的眼睛最像爹爹,她觉得甚好。

    想到明日就能见到相柳,小六的一颗心怦怦直跳,既欢欣雀跃又忍不住惆怅。

    相柳,你在山里吗?

    你可知道有个人在想念你?

    她往镜子里注入一点灵力,试图寻找一点慰藉,然而镜子里面始终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一夜,小六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倒是一觉睡了个踏实。

    那个几百年都不肯入梦的狠心人终于愿意光顾她的梦境。

    他远远的站着,朦朦胧胧,依旧是白衣白发,纤尘不染。

    孤独清冷的好似一轮天上月。

    小六的泪水在睡梦中濡湿了枕巾。

    金鸡啼鸣,朝晖爬满窗格,小六麻利的起了床。

    清水洗过脸后,对着镜子仔细的挽好发髻。

    吃早饭时,串子捅咕麻子,笑嘻嘻的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六哥又不一样了,好像比昨天更好看了些,尤其一双眼睛,怎么说来着——”

    串子挠头苦思,麻子愣头愣脑的附和,“好像真是”。

    连一旁的老木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小六有种被人看穿了心思的羞耻,瞪了串子一眼,低头认真喝汤。

    串子却像是从这一眼里得到了启发,兴奋的大叫:“——暗,暗送秋波”。

    小六气恼,“暗送你个头”,对着串子的脑门就是一筷子。

    串子挨了敲,还不老实,目光依旧追随着小六。

    小六懒得跟他废话,心想着:你懂个屁,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会不注意形象,连麻子都知道去买肉之前换身衣裳。

    何况这可是她跟相柳第一次见面,第一印象很重要好吗?

    早饭后,小六便背了竹筐,拿了个小锄头进山去了。

    老木给她背的筐里放了一大块饼,一只水囊,还取了一把匕首交给她贴身带着,这才忧心忡忡的目送着她离开。

    有了迫切想见的人,小六一路马不停蹄,径直钻入了密林。

    进了深山才记起自己压根不知道相柳在哪里。

    前世相柳带她进过神农义军的营地,但那时候她一心只求保住小命,哪敢去记路线。

    好在她有丛林生活几十年的经验,倒是对当初引诱朏朏的地方还有一些印象。

    她想好了,既然她找不到相柳,那就让相柳来找她吧。

    山林深处鲜少有人迹,地上荆棘丛生,小六走的十分艰难,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了那条熟悉的溪流。

    正午阳光毒辣,林间却不见一丝微风,透着一股潮湿黏稠的阴森。

    她洗把脸,掬了水先灌了个水饱,清清嗓子便打算开唱。

    嘴张了张,忽然不知道该唱什么。

    此时相柳还好端端的活着,她现在除了紧张兴奋,完全没有悲伤的感觉,怎么可能引出朏朏。

    算了,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朏朏,相柳是听过海底鲛人歌声的人,唱什么对他来说都一样不入耳。

    小六想起曾经游历大荒时听到过的一首情歌,便闭着眼睛唱了起来。

    这首歌原本婉转缠绵,满是少女思念情郎的丝丝幽怨,因为她的别有用心,生生唱成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一曲唱毕,小六等了半晌,朏朏没出现,毛球不见鸟影,相柳更未现身,倒是把周围的燕雀惊了个干净。

    她毫不气馁,唱了一遍又一遍,她还不信了,在这堪比回音谷的密林里,以相柳的耳力,会听不到。

    然而,直到天边的余晖快要落尽,小六的嗓子干到冒烟,鸟和人依旧没有出现。

    小六又累又饿,不由沮丧,正琢磨着是这招不灵了,还是相柳压根就不在山里?

    思索间,突然被一阵地动山摇震得浑身发麻。

    远处响起了轰隆声,夹杂着树木断裂的咔嚓脆响,似有巨石自山上滚落下来,一路狂奔着,越来越近。

    小六迅速起身。

    一团闪着流光的白影呼啸而下,从她身边掠过,一路翻滚着扎进了溪水里。

    待看清楚,小六头皮都麻了。

    这竟然是一条体型巨大的白蛇,缠绕着两只同样体型巨大的灰狼在翻滚激战。

    她立刻意识到此处危险,不宜久留。

    然而刚跑出几步,密林四周便响起一连串闷雷般的奔跑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空气里飘着浓烈的腥臭味。

    又是狼妖,而且很多只!

    小六哀叹一声倒霉,快速观察一圈,三两下爬上附近最高的一棵树,心里默默祈祷:最好双方妖兽能斗个两败俱伤,她好脱身。

    小六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下方,扒着树的身体几乎僵成了一块石板。

    之前的两只狼妖已经在白蛇的重力绞杀下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昏暗里冒出了点点绿光。

    六七只牛犊一般大小的狼,站成一个圈,向着溪水渐渐围拢过来,将溪水里的蛇妖跟树上的小六一并被困在当中。

    小六恨不得以头撞树:流年不利。

    一只体型最大的狼妖仰头长嚎,群狼立刻沸腾,向着白蛇飞扑过去。

    白蛇昂首与狼群杀作一团,蛇尾扫过,四周的碎石被碾作粉末,和着溪水,混成了泥,四处飞溅。

    白蛇战斗力不弱,但终究寡不敌众,支撑了一炷香的时间,逐渐落了下风。

    一只狼妖自后偷袭,白蛇受了重伤,白色的蛇磷片片飞落,失去了铠甲保护的肉身被撕开一道道口子,咕咕往外冒着血水。

    小六看着那白蛇皮开肉绽仍在抵抗,没来由的想起当年相柳为在涡流里护下她,在海上显露妖身,跟整个大海对抗的情景。

    她心里替这蛇妖捏把汗,一时失了神,脚底一滑,蹬落一片树皮。

    就这一点微小的动静,仍没有逃过狼妖王的耳力。

    它抬头,一双闪着森森绿光的眼睛冷冷的盯上了小六所在的方向。

    小六登时毛骨悚然,死死扒着树干一动不敢动。

    妖狼王踱步站在树下仰头望向小六。

    半晌后,似乎料定树上的人不足为惧,目光才重新转到了前方的战局。

    白蛇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只能仰着头不甘的嘶鸣。

    小六理智暂时回拢,颤抖着手,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那瓶毒药,朝着树底下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