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柔负责的绣房里有一个十分出色的绣娘,名叫阿珠。阿珠擅长缝制,她缝制的衣服平整美观,总是布庄卖得最好的。
当时萱柔在选择绣娘时,差点就错失了这么优秀的一位绣娘,只因彼时的她正孕育着小崽崽,让一个孕育幼崽的雌性出来工作,不仅雄性会面上无光,绣坊也会承担一定风险。所以,当时萱柔看到前来报名的阿珠时,立刻婉拒了。
阿珠却说:“阿柔,你别看我现在怀着孕,但是制衣是我喜欢做的事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不觉得累!而且阿木和阿松也同意了。”阿木和阿松是阿珠的兽夫,他们拗不过阿珠,只能同意。
“不行的,阿珠,你看你这肚子,没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布庄环境杂乱,于现在的你来说实在危险。”萱柔温柔地劝着,又保证道,“你的手艺我清楚,等你生产了再来,到时如果布庄生意还不错,我们会和你签契约的。”
闻言,阿珠无奈离开,后面的雌性立刻上前,和萱柔攀谈起来。
萱柔和贵人搭上线要开布庄的事情在西城传得沸沸扬扬,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看好的。
萱柔从小体弱多病,曾被巫雪的徒弟巫贝诊断可能不能孕育健康的幼崽,再加上她外貌并不突出,所以化形后一直没有雄性愿意和她结侣。
珊瑚城可以说是兽世最大的城池,东西南北任意一城几乎有其他大陆最大的城池那么大,而巫雪的四个徒弟每人负责一城,其中巫贝就是西城的巫。
直到巴染这个高高瘦瘦的还是兽人鼓起勇气来到萱柔面前,颤抖地问:“你,要不要和我结侣?”萱柔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雄性,有些不可思议,从小到大,这个雄性从来都不曾靠近过自己,甚至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过,他不强壮,可以说是文文弱弱,但是却有着一些小聪明,在西城很少吃亏。这样的一个雄性,怎么就突然跟自己提出要结侣呢?
萱柔审视着眼前这个高瘦的雄性,问:“我叫萱柔,你可知道?”
“知道,我叫巴染。”高瘦的雄性斩钉截铁地说。
“我可能孕育不了健康的幼崽,你知道吗?”萱柔看着巴染认真地说。
“知道。”巴染点点头。
“那你还想和我结侣?”萱柔问。
“结侣并不是为了孕育幼崽,而是要厮守一生的!”巴染急切地说。
“厮守一生”这句话深深打动了萱柔,她几乎再也没法忽视眼前这个高瘦雄性真挚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结侣后的日子一直比较拮据,毕竟巴染实力不强,修炼了二十几年仅有红色一纹,再无突破,所以很难捕猎到大型猎物,吃不饱、穿不暖、买不起盐都是常有的事。
如今,西城却传出萱柔和巴染要开布庄的消息。一开始,大家纷纷觉得好笑,直到后来有兽人亲眼看见那个传说中的贵人来西城找萱柔,大家才慢慢相信。
有兽人说这个贵人是东城城主的友人;有兽人说这个贵人是鲛人王爱慕的雌性,却爱而不得;也有兽人说,这个贵人就是发明研制海盐的雌性,撼动了整个兽世的食盐市场;还有兽人说,东城的板栗铺子就是这个贵人所开;甚至有兽人说,这个贵人是来自神兽大陆,虽是雌性却能击败红色六纹的豹子兽人……
于是,当萱柔在西城摆桌招募绣娘的时候,很多普通百姓就想着趁此机会挣得一份营生。
“怎么样?”阿松看到阿珠一脸沮丧地离开队伍,心中已有猜想。
阿木也关心地看着阿珠。
“都怪你,这么早让我怀上崽崽!”阿珠憋着泪,如雨般的小拳头打在阿松壮实的胳膊上,打得阿松和阿木心疼不已,跟阿珠喜欢的事情比起来,自己雄性的脸面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都是我不好,我错了,阿珠不生气!”阿松抱住阿珠,不知如何安慰。
阿松是阿珠的第一兽夫,红色四纹的海豚兽人,阿木是阿珠的第二兽夫,红色二纹的海狮兽人。所以这个家,一般实力较强的阿松外出捕猎,阿木则陪着阿珠这个孕妇,照顾她的起居。
“阿珠不哭了,我们找巴染他们谈谈,咱们带上你制作的衣服,他们看了必定不会拒绝。再由我陪着你负责你的安全,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了。”阿木安慰道。
后来,萱柔仔细端详阿珠制作的衣服后,还是破例录用了阿珠。
“阿珠,你怎么了?”一声惊呼炸响了整个绣坊。
“快!快去请巫贝!”正在绣坊研究麻布的萱柔闻言,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却见阿珠皱着眉躺在阿木的怀里,两腿之间一摊血水。
“阿珠不是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吗?”有绣娘疑惑。
“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生产吗?”萱柔询问。
“不知道怎么就提前了……”阿木看着阿珠疼痛的样子,心疼极了,“阿珠,已经去请巫贝了,你再坚持一下。”
“快,阿水,你带你们组的绣娘去烧开水;阿喜,你带你们组的绣娘去整理出一间屋子,待会给阿珠生产用;阿笑,你带你们组去找一些兽皮,记住,找最近才消过毒的,要最柔软的。”萱柔有条不紊地安排这一切。
很快巫贝就来了,经过一番诊治,巫贝内心惊怕,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和身边的药童轻声说:“速去请师父!”
闻言,阿木一把抓住巫贝的手臂,颤抖地问:“我妻主她怎么了?”
“肚子里的崽崽横着。”巫贝只能实话实说。
众兽人闻言,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生产时只要崽崽横着,几乎没有一个雌性能活下来!就算请来大巫巫雪,能保住阿珠或者肚子里的崽崽就是万幸了!
片刻,萱柔首先反应过来,唤来一个脚程最快的运输兽人,低声交代几句,那兽人便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阿柔,你傻啊,赶紧让他们回去吧,要是真死在绣坊,绣坊还开不开啊?”一个绣娘压低声音提醒。
“谢谢你,但是,阿珠毕竟是我们绣坊的绣娘呀!她家离得不近,现在奔波回去,只会更加危险!”萱柔婉拒了绣娘的好心提醒,对阿木说,“快,把阿珠抱到产房去,阿喜,带路!”
生产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这是萱柔平时午休的屋子,用开水全部擦拭了两遍,床上换上了一张近期才消过毒干净兽皮作为床单。
阿木含着泪,感激地冲萱柔点头致谢。
或许连萱柔自己都不知道,她今日的这番选择,让她今后在西城成为万兽敬仰的存在,也为成为兽世第一个雌性城主埋下了坚不可摧的一笔
终于,巫雪赶来了,一番诊治下来,脸色也沉了下来,而阿珠宫缩频率越来越快,这预示着再不作决断,将一尸两命!
“去东城医馆请颜可。”巫雪吩咐了药童,又看着阿木说,“或许,她在的话,尚有一线希望。但是,阿珠这情况,怕是……”等不到了。
“不,求你,大巫,求你救救阿珠,救救她的崽崽,那是阿珠和阿松第一个崽崽呀!”阿木现在只能拼命抓住大巫这根救命稻草。
“阿木,你得尽快做决断,如果没有等到颜可,我们只能努力保下一个呀。”巫雪冷静地说。
阿木闻言,几乎绝望得瘫软下去,回头看看已经痛得满头大汗的阿珠,纠结与挣扎让阿木整个人颤抖起来,良久,他艰难开口:“保阿……”
“产妇在哪里?”正在此时,颜可焦急的声音传来,吓得阿木一个哆嗦跌坐在地上。紧接着,一个身着雄性短打的雌性便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拿着一包药草的紫苏和拎着一个木箱子的防风。
“颜可,你来了!”巫雪激动地迎了上去,“快,你快来看看。”
颜可直接冲到石板床前,只见阿珠汗如雨下,痛呼之声不绝于耳。
颜可神色凝重,先问情况,再查脉象,而后起身,检查了阿珠的肚子,查看了宫口,立刻看向巫雪:“巫雪,找人以热毛巾敷于产妇腹上,再佐以轻柔按摩。”
“好!”巫雪立刻应答,亲自热敷按摩。
众兽皆惊,此人何方神圣,竟能使唤他们神圣的大巫。
“大家先出去,不要叨阿珠生产!”众兽人在萱柔的组织下有序退出房间,房间里除了颜可师徒三人,只留下了阿木,巫雪和巫贝。
“防风,银针,消毒!紫苏,脱衣服!”
颜可则从箱子里拿出木简和炭笔,快速写下药方递给紫苏道:“三碗水,煮成一碗端来。”
说完净手消毒,手执银针,目光坚定,在阿珠腹部与腿部数处穴位果断施针。
阿木见状,惊骇不已,想要阻止,却见巫雪和巫贝都在以崇拜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施针的雌性,沉吟片刻,选择一试,便静候一旁,温声细语安慰阿珠。
颜可手法沉稳,捻转提插间,似与肚子里的崽崽沟通,令其归位。每一针可谓深浅有度,补泻分明。颜可一边施针,一边温声道:“你不要担心,你的崽崽很配合,正在努力归位,你也要努力平复情绪,留着力气待会生产。”
颜可的声音轻轻柔柔,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一屋子的兽人瞬间平静下来。
片刻后,崽崽似有所感,在阿珠肚子里缓缓转动。颜可全神贯注,似是根据崽崽动静微调针法,或轻颤针尾,或稍变针刺角度。很快,在颜可的指引下,崽崽归位,阿珠瞬间感觉疼痛稍有缓解,气息也稍匀了。颜可不敢放松,持续运针,稳固胎位。
“好,就现在,用力!”颜可对阿珠道,手上运针不停。
众人听闻,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恨不得也帮阿珠用力。
“嗯……”阿珠很是配合。
“好,看到头了,深呼吸……”颜可的声音再次响起。
屋外,萱柔和众兽人听着屋里的动静议论纷纷。
“说看到头了!”一个趴在门上倾听的绣娘道。
“什么?那这是保崽崽了?”一个站在萱柔身后的绣娘接话。
“好像阿珠还在用力。”另一个也趴在门上倾听的绣娘道。
“这个医者真的这么厉害吗?”
“连大巫都很听她的话呢!”
“大巫平时连看王都很高冷,当时你们刚才看到大巫看那个医者的眼神没?”
“嗯嗯!都发光了!”
“不知道,她什么来历?”
“从未听说过呀!”
“大巫不是说了吗?东城医馆的什么医者。”
“颜可医者!”
“她来的好快啊,大巫不是说来不及吗?”
“是萱柔,巫贝的药童去请大巫时,萱柔就喊我去请东城医馆的颜可了。”
“萱柔认识颜可医者?”
……
“好了,安静会儿!”
此时,萱柔的压力其实很大,之前劝她让阿木抱阿珠回去的绣娘说的其实不假,绣坊和布庄生意正盛,有多少兽人红了眼,要不是东城城主和鲛人王照拂,早就被逼交出所有权了。
如果,阿珠或者崽崽有什么好歹,必定会被有心的兽人大做文章,到时就算鲛人王和东城城主照拂,也很难圆过去,毕竟,死在绣坊是事实!
直到夕阳落山,跟捕猎队外出的阿松回来,赶了过来,不顾一切就要往里冲,众绣娘拦也拦不住。
“够了,你进去能帮什么忙?阿珠现在需要的是静下心来配合医者,你如果想阿珠因你扰乱心神,让他生产难度加大,你就尽管闹!”萱柔掷地有声,却让失去理智的阿松立刻冷静了下来。
阿松颓废地瘫倒在地,此时这个红色四纹的雄性,竟无声地哭得像个三岁孩童。
突然,一声响亮婴啼响彻绣坊。
“生了,生了!”众绣娘开心欢呼。
阿松抬头,泪眼汪汪,一时没反应过来。
门打开,颜可等人鱼贯而出,阿松想冲上前询问情况,却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大巫,大巫,阿珠怎么样了?”绣娘们不熟悉颜可,却认识他们的大巫。
萱柔也紧张地看向颜可他们。
“大家安静,阿珠和崽崽一切都好。”巫雪笑着宣布。
众兽人闻言,欢呼雀跃,萱柔则长长呼出一口气。
阿松闻言,挣扎起身,拜谢颜可。
“放心,母子平安。”颜可听闻他是崽崽地阿父,看他一身狼狈,忍不住叮嘱了一番,“你先净洗一番再去看产妇和崽崽,现在他们身体还比较虚弱,你刚与野兽接触而归,可别把细菌带给崽崽,到时引发感染可就不得了了。”
虽然大家都没听太明白,但大概知道要洗干净才能进去看产妇和崽崽。阿松连连点头。
“具体的产后护理我已经跟里面的兽夫讲过了,到时候有什么不明白可以去东城的兽世医馆找我。”颜可嘱咐道。
“好的,多谢医者!”阿松深深鞠了一个躬。
众兽人也一起拜谢颜可,巫雪和巫贝则一脸小迷妹地跟在颜可身后,唯留一段神奇佳话于兽世间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