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正好。”青琅站在一面墙的魂灯前,面色凝重。
“怎么样了?”离微看着闪烁的魂灯,一一扫过去,略放下心来,“基本性命无虞,还算可以。”
“但轻云传来的讯息里,说得却是魔族似乎并没有和他们相杀的念头,一直在与他们周旋,不肯动手,像是要活捉。”
轻云是掌门首徒,一直得他看重,传出这一条讯息后便失去了联系。
“什么?活捉?这是为何?”离微拿着铭牌上那条讯息反复查看,也未曾摸索出关窍来。
一般来讲,落在魔族手中,活着并不比死好上多少,更遑论万一魔族拿这些人的性命来找仙门谈条件,那更是棘手。
“我也不知,但魔族一定所图甚大。”青琅叹了口气,“让寒轻和紫苏他们也来看看吧。”
谌棠忧心忡忡地守着无忧峰,将意剑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赢玄烬便还在她身侧一般。
另一端的心剑微微铮鸣,飞入了剑主掌中。
“姐姐,你是在害怕吗”赢玄烬握住了震荡不休的剑身,感受她的无助。
思索片刻,他拿出了铭牌,给谌棠发去一条传讯。
【姐姐,别怕。】
虽然他很想陪在她身侧,但又记起谌棠走前叮嘱自己待在明月峰,便只好以这种方式安慰她一番。
很快,铭牌亮起,赢玄烬连忙拿起来来细看。
【没事的,你记得在明月峰安安心心待着,不要动呀。】
这种时候,姐姐也不忘关心他,赢玄烬嘴角牵起一抹微笑。
【其实只要不在大事上干涉,就不会有问题的,天道没有那么严苛。】
谌棠看见赢玄烬的想法,恨不得立刻飞到明月峰上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上次在魔界,他捂着心口吐血的场景记忆犹新,那样虚弱无力,她也是第一次直面大道规则对赢玄烬的压制,直教人毫无抵抗还手的办法。
曾经以为无所不能的太辰帝君,却远不如她想象的自由,再强大的力量,终是在天道之下。
【不可以!你若敢做什么,我要生气的。】
许久,铭牌上才浮现出一行短短的字迹:【好,听姐姐的。】
希望他真的能听吧,谌棠抱着意剑,看向冷清的桃花林。
冷清潇最爱在这里练剑,弄出的动静响彻云霄,夜桐喜欢屯着各种各样的材料,问起便扬言这是鸟类的习惯改不了一点,师父常在树下小憩,脸上盖着折扇,挡住那张风流英俊的容颜。
拜入山门之前,她从未想过宗门的生活是这样的欢快自由。
往事悠悠尚在目,而今萧瑟自难堪。
幽泽,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又一次回想着与魔尊幽泽有关的一切,在那些属于前世的破碎记忆中仔细搜寻,将那些场景一幕幕翻过,却仍是一无所获。
她不记得这样一个人,无论是那些自诩正道冠冕堂皇的修士,还是死在她剑下的妖魔鬼怪。
全都不是幽泽。
无力感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悄无声息,她抱着意剑,如同溺水之人寻到浮木,不肯松手。
日落又东升,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了离微赶回的身影,行色匆匆。
此时正是黄昏,漫天霞光铺洒半片长空,她的师父束起了长发,背着一柄鲜艳的血色长剑朝她走来,剑身燃烧着烈烈火光,张扬肆意,似要与晚霞融为一体。
谌棠的眼睛忽然有些痛,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只见离微一如既往地朝她笑了笑:“棠棠,师父打架去了。”
发生了什么?为何连道君都要出动?
“那、那我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宗门哪能倾巢而出?你守好无忧峰,等师父和师兄回来。”
“师父!”谌棠跑上前,抓住了离微的袖摆,指尖微微颤抖。
离微回过头,漂亮的凤眸中满是温和的笑意:“可不要学你师兄,糟蹋为师的桃花,最北边的树下还埋了桃花酒,等你和太衍成婚的时候可以挖出来尝尝,为师亲自酿的。”
“太衍他修清静道,不染红尘是非,但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你养的那两只小宠物,往后多带来玩玩,我瞧它们也喜欢这里。”
“夜桐还被关着,等她出来后,叫她好好修行,从前的事不要去想了。”
“还有”他忽然发现自己说得似乎太多了,堪堪止住,叹口气抚摸着谌棠的发顶。
“若是若是有什么意外,等幽泽被灭后,来把师父的剑带回去吧,就放到最高的那棵桃树下。”
“这把剑,名叫式微。”
谌棠不敢再听下去,她不敢细想师父为何要说这些话,也不知外界的局势到了何等地步,只能揪住离微的袖子,用尽全力将眼泪忍了回去,低声道:“师父说得太多,我一个都记不住,等回来再细聊吧。”
“好。”离微宽大的衣袍被山风吹起,恣意飘拂,眉眼精致,笼着一层哀愁。
“那师父走了。”离微朝她摆摆手,毅然踏上长剑,消失在绚烂霞光中。
远处还有寥寥几个影子,跟在离微身后,谌棠抬眼望去,认出了最娇小的那个,踩在一柄重剑上,是她曾经的老师,宗门最强的炼丹师,寒轻道君。
无忧峰又重归于冷寂,暮色渐浓,晚霞一点点淡去,冰凉的水珠落在谌棠鼻尖。
这是她来到师父门下后,在此遇见的第一场雨。
繁复的法阵仍在运转不息,它的主人最爱春光无限,晴空暖阳,用这个法阵将人间易逝的美好春色久久留在身边,它却在主人走后,违背了初始设定的规则,降下一场暮雨凄凄。
朵朵桃花被打落在地上,沾湿了柔软明艳的花瓣,碎红点点,零落成泥。
她摊开掌心,接住点滴寒意,在无边雨幕里遥望着魔界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师长、同门、朋友。
式微,式微,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