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二年二月初七,这一天,是五阿哥永琪的生辰。
只是,这本该非常热闹的日子,却有些安静。
午后。
“五阿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永琪的伴读福尔泰在大船甲板上的一角找到了他,“不去跟大家庆祝庆祝?”
永琪坐在轮椅上摇摇头,“将死之人,有何好庆祝的?”
听到那四个字,福尔泰的脸色也瞬间垮下来了,“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呢,你想那么远干什么?
“再说了,这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万一咱们这次出巡,能遇到什么高人,说不定你就有救了!”
永琪苦笑了一声,“常寿那个家伙都已经定了我的死刑了,还有谁能救我?”
宫里医术最高的太医都判了他死刑了,他还能等来什么奇迹?
福尔泰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劝道:“别这么悲观嘛,说不定,人外有人呢!”
常寿的医术是宫里最高的,又不代表是这个世界最高的,说不定高手在民间呢!
“好了,尔泰,你跟班杰明他们玩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吧。”让他自己好好享受他所剩无几的时间吧。
“好吧……”
福尔泰劝不动,就只能先去找他哥还有班杰明商量对策了。
“外面的百姓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刻骨铭心的爱情又是什么滋味?
“班杰明那个遥远的家,又是什么样的?”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永琪都非常好奇,可是恐怕他没多少时间去看去体验了。
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离他会死的三十岁,又近了一步,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乾隆所在的龙船上,亦是一片安静。
乾隆来出巡的时候,满脸笑意,看着宫外的风景,心情也跟着变好。
可是一到永琪生辰的这一天,他的情绪就变得非常低落。
乾隆有多看重永琪这个儿子,他就有多遗憾。
他总想着,若是永琪能长久活下去,兴许自己的这个位置,就能交给他了。
他站在窗户前,看着永琪那孤独的背影,眼眶都忍不住地想掉泪,他难得有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啊,偏偏就保不住了!
有四个月身孕的令妃站在他边上,小声地说:“皇上,五阿哥要是看到您现在这样,会更伤心的。”
乾隆叹了叹气,“永琪是个孝顺的孩子,朕明白的。
“自从当年常太医和钦天监都说他活不过三十岁之后,他总是劝我们不要往心里去……
“朕还记得,他之前说过一次,‘皇阿玛,您和额娘别想太多了,儿子能在你们身边多待一天,那便是一天!
“‘三十岁离我太遥远了,我只想和皇阿玛,还有额娘好好在这宫里生活着,开开心心每一天地过下去。’
“永琪每天活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照亮所有人……
“可是朕知道,他的心里,苦得很。”
明明永琪自己还那么小,却要去安慰这个,安慰那个,活的跟个小大人一样。
想着永琪说过的话,乾隆的泪水便一滴又一滴滑落下来,“朕在想,是不是朕之前做了什么恶事,老天要惩罚朕?
“可是如果是朕做了恶事,老天应该朝朕来,不该是永琪啊!”
他还只是个孩子,他还没有看见过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不能这么早死啊!
令妃也听哭了,但却不知该怎么劝乾隆,只能站在他身边,默默陪着他。
永琪吹风吹够了,便让跟着他长大的太监小顺子推他去了愉妃那儿。
“额娘。”
“永琪?”
愉妃在贴身宫女眉儿的搀扶下,走向了永琪,她双手往前探去,“永琪,你在哪儿?”
永琪连忙让小顺子把他推到愉妃面前,他伸手将愉妃的双手握住,“额娘,我在这儿。”
他看着愉妃那很漂亮的眼睛,却双目无神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的好额娘,都是因为他才会这样的。
自从愉妃知道永琪活不过三十岁之后,她就没日没夜地哭,哭的时间久了,眼睛也就不太好使了。
常寿也给她开过方子,让御药房的人给她抓药吃,用药外敷,但最后效果甚微。
愉妃后来便不治了,她说,“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我看不见,永琪就一直在我身边。”
她看不到永琪的死亡,她就可以告诉自己,永琪一直都在!
永琪自是愧疚万分,他一边想,如果没有他,额娘会不会就不会哭瞎眼睛了?
他又一边想,如果没有他,他的额娘在这危险重重的深宫里,又该有多难?
后悔已无用,他已经来了,便只能一路向前了。
愉妃看不见永琪的脸,但却能摸出永琪的表情,“永琪,你在笑,是不是?”
永琪微微点点头,“是啊,今天是儿子的生辰,儿子自然高兴。
“额娘,今日可有准备我的长寿面啊?”
“有有有!”
愉妃只知道,上午福尔泰一帮好朋友帮永琪庆祝,又有乾隆在侧看着,所以上午就没来得及多跟永琪说什么。
现在这个点,永琪能来,说明其他地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自然是可以安心吃面了。
听着永琪吃面的声音,愉妃就忍不住地高兴,“永琪,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只听永琪笑道:“额娘做的长寿面,那是人间美味,我自然得快点吃!”
吃面的永琪跟额娘相处的其乐融融,远在杭州的某人,可就没这么好了。
杭州境内,青寿山上。
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头努力地露出笑意,问他面前坐着的小姑娘,“小燕子,上次让你去了解学习的杜甫和李白,你可弄明白了?”
那坐着的小姑娘叫路玉雪,不过,因着她身上有个燕子形状的胎记,她便给自己取了小燕子的外号。
本来趴在桌上的小燕子,瞬间坐起来,挠挠头,想了想,“……额,李白是诗仙,杜甫是诗圣……”
对,她就记得这两个了。
老夫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能记住两个也不错了,对你要求不能太多。”
对这个小燕子要求太多了,就会气死他这个老头子了。
“柳夫子,你饶了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你去跟我义父说,说我不是读书这块料吧。”
柳夫子翻了个白眼给她,“你这么有本事,你自己去啊!”
不过是个快十六岁的小姑娘,就已经偷了不少贪官的银子,打了很多逛青楼不着家的纨绔子弟。
这么有本事的人,不想读书不会自己去啊?
让他去说,这不是玩他命吗?
小燕子语塞,她但凡能去,她就去了!
她的好义父已经说了,她义兄是文武全才,她自然不能是文盲,必须上课好好学习!
如果她文化水平不过关,这少主之位,就要给她义兄了!
想到这儿,小燕子就气得牙痒痒,这少主之位她盯了好几年了,岂能因为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就输给那个鼻涕虫?
“行,我看,我读!”
她就不信了,武功她都轻松拿捏了,这破书还能把她怎么的?
刚励志了一会儿的小燕子,书没翻几页,人又趴下去了。
小燕子内心大喊:“(周公啊周公,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想学习的时候把我拉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