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仰着头,对上他不达眼底的笑意,没说什么话,只双手圈着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孙子兵法很有意思,儿时候看过,也不懂事其中许多道理,只一条三十一计,让她经久不忘。
倒是没想到,时光兜兜转转的如今,她也用上了美人计。
美丽不是重点,让他心软,甚至心疼才是。
元祇拒绝不了的,他走了九十九步,如何能抵挡住她主动迈出的这一步。
在他看来,这是真正得到她的开始。
又是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外边高阳升起落下,复又再次东升,殿内烛火亮了熄,灭了换,都不过是榻上温情的点缀。
一月后,婉宁短暂的告别了元祇和孩子,带着三年之约,踏上归国之途。
路上山清水秀,景色愈发的秀丽迷人,哥哥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知道了些什么,她也不瞒着,轻飘飘将一切一笔带过。
“哥哥,你有个小外甥,叫元暨白,元祇的”。
赵晟立马脸色就要不好了,憋半晌才结巴着问:“是······他强迫你的?”。
婉宁笑笑看向窗外,将侧脸隐藏在霞光里:“不是的哥哥”,起码孩子,是她不后悔生下的。
夕阳西下,她美得这样朦胧,像烟似雾,让人抓握不住,赵晟不自觉垂下头,眼底闪过淡淡莹光,低声应下,再没有其它。
两月的路程,揪着夏季的尾巴,婉宁的车驾进入了京城,她回来并未遮掩,阵势不大不小,马车外人声嘈杂鼎沸,有特意闻声前来看热闹的,也有见识见识皇家队伍的,还有些是存粹路过驻足观望的。
总归他们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她当作了困在箱子里的小猴,实际上这情况自她进大燕疆域就已经开始了,且愈演愈烈。
这些人闲语嬉闹,对她评头论足,甚至个别胆大的会指指点点,摇头晃脑间高高在上的或鄙夷,或远离,鼻翼间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的蔑视。
纷繁杂乱的话实在脏差,与当初那些大臣劝她去为质时形成惨烈对此,赵晟几次发火都被她拦住,而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找借口溜走替她出气。
她是知道的,阻止了一两次,便不管了,太多了管不过来。
公主府高庭门阔,大门前阳光倾洒下的汉白玉石像熠熠生辉,一路走进,粉墙黛瓦精致连绵,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游鱼各具美态,一眼望去,心旷神怡。
踏入正殿,层层叠叠的帷帘,一应俱全的陈设配色讲究,环顾四周,整体布局典雅大气,处处透着雍容雅致。
赵晟弯起唇,捧着一块白玉缠枝竹节佩:“婉宁,这是我亲自雕刻,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婉宁自然喜欢,抬眼看向他有些过于小心的神态,接过当着他的面挂在腰间,轻声说:“哥哥,我有些想吃你做的饭了”。
赵晟见她似乎真的没太受那些人的影响,眉眼处的浓愁松缓了几分:“好,我去给你做,都做你最爱吃的”。
婉宁盯着他急步离开的背影,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木然,双手扶在栏上,眼前荷花开得那样美丽。
出淤泥,不染垢,洁净纯白。
全不似她,是百姓口中的那般:辱国坏誉,不洁不贞,畏缩怯懦······荒唐癫狂。
“这是谁啊?”。
“那个送去敌国的礼物,哎哟,不知道还接回来做什么,提醒我们当年打输了吗?”。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了,带回她花钱了没有,真是浪费”。
“你懂什么,北方那些人,都是些蛮横无理的,指不定怎么被糟蹋了呢,这种女人啊,就该自行了断了,还有脸回来”。
“就是,我们那里,这样的都是要进猪笼的,当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接回来,也应当偷摸着才是”。
“还公主呢,贪生怕死之辈,我们村殉情的寡妇都不如,她可是受万民供养,当初为国出力是应当的,现在不成为国家的污点也是应当的”。
······
声声句句,言犹在耳,他们甚至都没见到她本人,薄薄的一层窗格,是挡不住的万人唾弃,避之不及。
凝神沉思之际,门口温柔的叫唤传来:“宁宁,吃饭了”。
时光晃啊晃,看着不远处的人间烟火,婉宁眼前一阵恍惚,当初的他们,三餐四季,也是这般祥和安宁。
“知道了,哥哥”。
用完膳后,赵晟找了许多借口滞留,全程照顾她的情绪,最后还是离开了。
深夜的风凉凉的,沐浴后的婉宁换上薄薄的大红轻纱长裙,赶走了所有人,独自懒懒的倚靠在落地透窗前,明月高悬,酌饮杯中美酒。
一杯一杯,杯杯见底。
~
次日
婉宁唤来梅香,过了一遍下设的那些邑司,亲事府,帐内府,文官参谋,行政事务的主事官员,挑了几个膘肥体壮的精干在身边。
而后是午膳时间,用完便换上一身杏白缎面刺绣长裙,梳上恰到好处的妆容,进了宫。
跨入宫门后她遇到了好些刚散朝的大臣,许多都是熟悉面孔,她坐在辇轿里随意瞥过对方衣着。
嗯,都升官了,看来混得不错。
尤想当年这些人推波助澜甚至全权决定的所谓大义嘴脸,着实有些让她胃部滔天。
索性比起那些喜怒形于色的百姓,在这里的都是上了段位的高级别,表情把控那叫一个无可挑剔。
明明眼底盛满嫌弃,却依旧能面不改色,更甚笑脸相迎,道道高呼:
“参见长公主,公主金安”。
“长公主归来,我等心中甚慰”。
“长公主大义,乃为国为民之表率”。
······
然而转头,梅花嘟着嘴小跑回来,脸色铁青的把那些人背后的言语都吐露了出来。
满朝文武,竟是无一人为她发声,嘴巴一个比一个肮脏,吐出的字眼一个比一个不堪入耳。
对此,婉宁一笑置之,只是眼底的薄凉,越发纯粹起来。
时隔四年,当初那个被她压着死捶的小黑胖子已经长成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