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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小夭!小夭!……”

    有个声音在唤她,这声音熟悉而又遥远。小夭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等到眉眼渐渐清晰,她看清楚唤她的人是璟。

    “璟?”她迟疑地问。

    璟惊喜的看着她:“你醒了!”

    小夭伸出手,摸了一下璟的脸,确认不是做梦。璟看她迟疑不定的样子,心里是又喜又愁,捉住她的手,忍不住亲了一下。

    小夭看着他,问:“我睡了很久了麽?”

    “快三年了。”璟眼里含着泪意,忍着抱她的冲动,对她道。他是在三日前,才把小夭从海水里抱进这个冰洞。然后等着她苏醒。

    璟扶着小夭坐起来,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晶莹的冰洞里。她身下是一张冰床,不远处则是一些冰做的家具。

    她喃喃道:“这是哪里?是在北冥吗?”

    “对,我们在北冥,这是北冥天池旁的冰洞,是逍遥的住处。”璟对她道。

    小夭看到璟身后还有一人,男子眉眼陌生,颇是俊俏,神情与烈阳倒有两分相似。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此刻璟还在紧握着她的手,激动没有平复,她把手拿出来,看了璟一眼。

    璟立刻会意,对她道:“他就是逍遥,是他救了我们,载我们来了北冥。”

    小夭明白过来,于是下床,给逍遥行了一礼:“逍遥前辈,多谢你救我。”

    逍遥点了一下头,坦然受礼。

    “他就是小黑。”璟悄悄对她说。

    小夭愣了一下,忽而便明白了。她脸一阵红,对逍遥道:“此前对前辈无礼之处,还请不要介意。”

    逍遥摆摆手,道:“我也瞒了你们那么久,算起来扯平了。”

    小夭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一般无二,被冥火烧透的手臂已恢复如初,欣喜道:“前辈,我的灵力真的恢复了?”

    “自然是真的。你们跟我出来。”逍遥说完就往外走去。小夭和璟便跟着他走出了冰洞。

    洞外就是浩瀚无垠的北冥,一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冰山下,是暗蓝无波的天池,天池之大,非人眼所能穷尽,在水天一色处,只见一道波痕,在微微跳动。

    “我就是在这个池水里泡了三年?”她问璟。璟点了点头。

    逍遥转过身子,看着小夭和璟走近站定。然后他道:“你的父亲当年曾在此疗伤,你眼前这个天池,就是你在里面浸泡了三年的地方。三天前璟才将你从天池里抱出来。”

    小夭看着一望无际的天池,不禁唏嘘:“我醒来前这些日子,睡得很沉,竟然都不知道璟是何时将我抱出来的。”

    “你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但是还有一样东西,我要给你。”逍遥道。

    “先辈要给我什么东西?”小夭问。

    小夭和璟不知逍遥说的是什么东西,于是都好奇的看着他。

    逍遥站立于天池之畔,慢慢纳气于腹,吐出来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珠子是虚体,流光溢彩,浮于空中,一共有五道颜色:金色、绿色、蓝色、红色、褚色,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种灵力,交错缠绕在一起,煞是好看。他伸手将珠子托起,对小夭道:

    “这便是你父亲赤宸当年散逸的灵力。”他说。

    小夭惊讶的张开嘴巴,半晌没有言语。

    她目视彩珠,渐渐地,眼中露出万丝柔情,仿佛看到了那个神情倨傲的红衣男子,正对着她微笑。

    她忍不住低声呢喃:“爹爹……”

    逍遥道:“这些灵识我当年收集起来吞入腹中,返回北冥潜入深海休眠,一边养伤一边温养,用了六百年,终于使它变成了一颗灵珠。现在,也该把它归还它应该的主人了。”

    逍遥话毕,挥手一道红光,一把造型古朴泛着红色暗光的弓出现在他手里,他扫了璟一眼,将弓递给了璟。璟接在手里,与小夭异口同声低呼:“盘古弓?”

    “对,这就是盘古弓。也物归原主。”

    逍遥看着他俩,又问:“你俩既是夫妻,我且问,可做到了情比金坚、生死相随?”

    璟和小夭听到此话,不免对望一眼,只这一眼,逍遥便了然于胸,他召过灵珠,然后翻身一掌,将小夭推向了北冥的上空,小夭如同被悬挂在半空中一样,无法动弹,一时间她怔怔地看着逍遥和璟,不知道这是为何。

    璟何等聪明,立刻悟到逍遥是要让他用盘古弓将灵珠射入小夭体内。

    “小夭灵力刚刚恢复,她还无法自行收服这颗五灵珠。赤宸的灵力霸道无比,一旦有差池,就会伤及小夭本体。所以,你须心若磐石,你的心要随着弓动,心里无任何杂念,只她一人,否则灵珠散开,无法进入她的身体,她再无机会接纳她爹爹的灵力!灵珠如果射偏了,偏离了她的主脉,灵力即便进入她的身体,也会失去控制,小夭就会有生命危险。我说的话,你可明白?”

    逍遥的冷冷话语如千斤重锤,锤到璟的胸口,让他的胸口嗡嗡作响不得停歇。他抬头看向小夭,因为紧张,握着弓的手指节竟然泛白。小夭此刻也已经明白逍遥何意,她对璟微微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且同意逍遥说的话。璟得到小夭会意,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释出全部灵力,将弓慢慢拉满,瞄准了小夭的胸口。

    “这一箭下去,你将承受碎骨之痛,你可能忍受?”逍遥大声问半空的小夭。

    “我是赤宸之女!有何不可忍受!”小夭大声回答,又对璟道:“你尽管射来!爹爹的五灵珠我要定了!”

    逍遥将珠子推送到璟的虎口。

    璟气定心动,灵力慢慢蓄满弓箭,嗖的一声,灵珠从他虎口快如闪电一般,射向小夭胸口,小夭身体猛然间往后一仰,灵珠便没入了她的身体,消失无踪。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她的胸口传入四肢百骸,有一股强劲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占据了她的心房,这股力量之充盈霸道,令她感到全身几乎要爆炸,小夭目眦尽裂,青丝飞扬,忍不住仰头长啸,正当她感到再也无法忍受之时,这股力量又神奇的平和下来,如同焚烧一切的烈日变成了春日柔和的暖阳,渐渐地收敛了锋芒,生出抚慰之意。

    这股灵力仿佛认出了小夭是它的旧识,它终于温柔欢快的流动起来,很快便充盈了小夭全身。小夭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寒冬过后初春的青芽,慢慢地从枝头苏醒了、舒展开来。渐渐地,她冰冷的手脚温热起来,四肢如同被解开了沉重的枷锁一般,变得轻盈而有力。

    她像一片树叶,从半空中飘落到深幽的冥海中,纯净幽蓝的海水渐渐将她包裹了起来。她的身体随着海水漂浮着,仿佛已经与大海融为一体。

    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逍遥扫他一眼,道:“别担心。你射的很准。她正在吸纳恢复灵力。赤宸的灵识虽然霸道,但一旦认出小夭是他的女儿,他便不会伤害到她。”

    “她需要多久醒来?”璟问。

    “三日后便会醒来。你安心守着她便是。”逍遥话音未落,人已远离,“等她醒来那日,我会再来。”

    璟目送他远去。然后他飞到海面,守在了小夭面前。小夭浮在海面,睡意安然,他心下略安。

    时间,在这个虚空的北冥又是漫长又是短暂,须臾之间,三日已过,逍遥又现身了。

    小夭重新又睁开了眼睛。

    意识在她大脑内一点点苏醒,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从来没有这么惬意过。在梦里,她很舒服,很快活,很满足。梦中的她依旧是个小女孩,一手牵着娘亲,一手牵着爹爹,开心的在一片桃林中蹦跳,漫天桃花围绕着她,温柔的落满她的全身。

    她大声欢快的喊着:“爹爹!爹爹!”赤宸眉眼清晰的笑着,将她抱了起来,扛在了肩膀上。娘亲拆下一枝桃花,编了一只漂亮的桃花花环,戴在了小夭头上,小夭咯咯笑着,一颗小脑袋摇来摇去的问:“爹爹,好看吗?好看吗?”爹爹笑着,说:“我的女儿最好看。”娘亲看着爹爹,眉眼弯弯,三个人一路说着话,慢慢消失在小夭的视线里。

    小夭看着天空,她眼睛里的天空慢慢由朦胧变得清澈起来。

    天空一片澄蓝,万里无云。

    北冥明明严寒迫人,可她周身却无一丝寒意。她动了一下手,又动了一下脚,与以前的力不从心不同,她微微一动,便感觉手脚充满了奇异的力量,她原来软弱无力的经脉像是解除了束缚的猛兽一样,充盈而强健的在她体内蠢蠢欲动。

    一个念头慢慢进入她的脑海:她的灵力终于恢复了。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强大。

    她重新闭上眼睛,放空身体、凝聚意念,随着一声清啸,身体冲天而起,人已立于半空,小夭意随心动,将灵力凝聚于掌心,一掌劈向海面,一道巨壑出现在她面前,海水像是两条白色巨龙,奔腾于巨壑两边。她满意的展开掌心看了一眼,纵身飞向岸边。

    璟和逍遥长身立于岸边,一个身着青衣,一个身着黑衣,皆形如修竹,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她看着璟,眼内有湿意,“我成了。灵力恢复了。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好。”

    璟凝视着她,眼底涟漪浮动,说,“辛苦了。”

    小夭对他一笑:“多谢你那一箭。射的很准。”

    因逍遥杵在旁边,璟看着她微红的面色,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对她一笑。

    小夭转身给逍遥下跪行礼:“谢谢逍遥前辈成全我。”

    逍遥连忙挥手,“别别,这大礼我可受不起。我只是顺道把主人的灵识奉还给你。不算什么功德。”

    小夭对他笑:“但是你能耐着性子在海底温养灵识六百年。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逍遥听罢跟她抱抱拳,回个揖,聊表心意。

    小夭灵力已经恢复,她和璟最大的心病已了,于是两人决定立刻返回中原。

    逍遥等她心情稍微平复,对她和璟道:“我有个地方,需要先带你们去一趟。其他的事,先暂且放一下再说。”

    逍遥化作鹏鸟,载着小夭和璟,几乎振翅之间,就飞越了北地和中原,到了遥远的南海。

    南海归墟水底,水晶洞。

    璟揽着小夭,跃下鹏鸟的背。鹏鸟化为人形,变回逍遥的样子。逍遥在前,三人便入了洞口。

    小夭四下打量着水晶洞,疑惑不已地对逍遥道:“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这里曾是你舅舅青阳长眠之地。”逍遥道,“我从北冥醒来后,就动身到中原寻找你的下落。当时你与璟归隐,行踪皆无。我找来找去,无意间便寻到了这里。”

    小夭和璟听罢大吃一惊,他俩并不知道青阳当年的长眠之地是归墟水晶洞,没料到逍遥机缘巧合竟然寻到了这里。高辛王少昊当年将青阳的尸首放在归墟数百年,对外谎称青阳殿下在此疗伤,几乎骗过了天下人,这一段旧事少昊和阿珩出于种种原因,都没有对小夭去提,所以小夭并不知道内情。这下经过逍遥一说,她联想起别的事情,才一下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小夭往前紧走两步,便看到一口巨大的蓝色水晶棺静静地安放在洞内中央。她仔细打量,发现水晶棺周围散落着许多酒坛碎片,似乎是被人刻意砸碎的一般。水晶棺里空空如也。青阳舅舅的尸体早已经被迁回朝云殿,葬在了朝云峰上。她站在那里,百感交集。

    此时,璟喊了小夭一声。她回过神来,找寻他的身影,发现他正站在水晶棺的尾部,正看着什么出神。小夭跟过去,发现璟的视线里是两把长剑,寒光毕现,交叉着插在水晶棺下的青石里。因为当时被人全力贯入,所以剑身几乎都半数没入青石,只剩余一段,还露在外面。

    小夭的心咚咚直跳,她看了璟一眼,道:“这是我舅舅的青阳剑和我父王的少昊剑。”

    两柄神兵的剑柄上,一柄刻着青阳二字,一柄刻着少昊二字。

    逍遥对他俩道:“两位试试将这两柄剑拔出来吧!”

    小夭和璟对视一眼,同时发力,低喝一声,青阳剑飞入小夭手中,少昊剑飞入璟的手中。

    两人试着挥了一下剑,珰地一声,两剑相撞,剑声琮琮若金石,青阳剑声如鸾凤清鸣,少昊剑声如龙虎低啸。小夭端详着这两把剑,对逍遥道:“这两把剑大约是我父王此生最得意的作品了,不知道为何,他要将他们遗弃在此?”

    “这个,以后你得去亲自问你父王了。”逍遥道。

    小夭不知道的是,当时少昊在水晶洞内日日烂醉如泥,早就忘了这两把剑的存在。后来清醒过来,砸碎了藏在洞中的烈酒,扬长而去,是记得这两把剑也不肯回来取走了。世事磋磨,如今的高辛王少昊的志向早不在武斗,而是志在打铁。所以早就将这两把剑抛在了脑后。小夭和璟则正值青年,对这千载难逢的神兵还处于痴迷的阶段,所以得了这两把好剑,激动的心情难以掩盖。

    逍遥等他俩稍稍平静,说道:“你俩灵力现如今没有问题,蓄量足够,但是实战经验不够,如果想进四象镜打败那二十四个金甲神,恐怕不容易。在你俩进入四象镜前,就在这归墟水底练练手吧。什么时候你俩打赢了我,什么时候你俩就可以出关去设阵入镜了。”

    小夭和璟并肩而立,毕恭毕敬对逍遥道:“谨遵前辈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