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隽从小在丰乐城长大的。
她不是孤儿。
真不是。
甚至还曾经有一个比较幸福的家庭。
但所有的幸福,都终结于她自己之手。
其实她也没错。
她只是想别让哥哥再去那个地方了。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她不知道哪个地方叫做什么。
只知道里面金碧辉煌,但四处都是留影法宝,监视着所有客人的一举一动。
只知道里面的客人,有时候会发出激动的尖叫,但大多时候,都会愁眉苦脸地捂住脸庞叹息。
叹息的客人总会用羡慕的眼光看向那些发出狂喜尖叫的客人,期待着自己也变成其中的一员。
但对于大多数客人来说,这种期待总是会落空。
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啦。
这些客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会发出这种刺耳尖叫的人,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愁眉苦脸的时候多了,尖叫的时候少了。
她从小就缠着他的哥哥,哥哥去哪就去哪。
那个地方开张的时候,那个地方的招待先生们四处散发传单的时候,她和哥哥就在人群中。
她那个时候才几岁,但已经修成了人形。
母父要出门摆摊,没空照顾她,于是,这便成了大她十几岁的哥哥的任务。
那一天,她说她要吃糖葫芦。
糖葫芦在另一条街,刚拿到糖葫芦,她和哥哥就都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
许多人都围了过去,她一只手里紧紧拿着糖葫芦,另一只手拉着哥哥。
她抬起头对哥哥说:“我们去看看吧。”
哥哥有些为难:“妈妈快要回家了。”
她开始撒娇,哥哥拧不过她,只好答应:“就看一小会。”
就这一小会,哥哥手里便有了传单,哥哥的眼里也出现了少男特有的好奇。
第二天,哥哥主动带着她去了那里。
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
后来,哥哥不再拉着她的手,不再轻言细语地对她说话,也不再带着她去买糖葫芦了。
哥哥脸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他会对着她大吼:“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去那个地方!”
母亲将她保护在怀中,泪眼婆娑:“求求你,别再去了。”
他摔门而出:“不去,怎么还债?!”
后来,家里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连他们过冬的棉衣和被子都被搬走了。
终于有一天,她们被赶出了家门。
母父维持生计的东西自然也被收走。
没有收入来源,也没有住的地方,她们变成了街上妖妖慊弃的流浪者。
哥哥总是不跟她们在一起。
每次跟着妈妈在街上要饭的时候,总是会看见哥哥蹲在那附近。
他用鹰一样的眼神死死盯着门口,似乎是想趁着门口的保安不注意,偷偷溜进去。
但他每次都会被工作人员拦下来。
于是,雌鹰一样的眼神变成了小狗乞怜,最后连乞怜都没有,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她想,真的是她毁了这一切吗?
她不知道。
也许她那一天不该让哥哥带她去买糖葫芦,也不该撒娇让哥哥带她凑热闹。
但是她还是好恨他。
恨他为什么要接下那传单。
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去那个毁了自己,也毁了一家人的地方。
冬天来了,妈妈把身上的衣服都给了她,虽然都是破破烂烂的衣服,但多一件总比没有好。
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妈妈和爸爸便再也没有醒来。
一个路人见她可怜,便多给了一些碎银。
她将银子攥在手里,正想去买些食物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曾经被她称为哥哥的人,正蹲在街头捡剩饭剩菜。
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那样的人,为什么还活着?!
她转身就去了暗影盟。
“听说,你们这里收钱杀人?”她怯生生地站在堂中问道。
本想将她赶出去的女子听到这话,哑然失笑。
她看着这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孩,奇道:“小丫头,你想杀谁?”
女孩从破兜里掏出用一条脏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这是我所有的钱,我想杀掉我的哥哥。”
女人有些慊弃地掀开那手帕,里面只是一些铜板和少量的碎银子。
她本想拒绝,但看到女孩那决绝的眼神,感受到指腹间传来的铜板上女孩的体温,女人突然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女孩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我想不起来了。”
她还记得,但从那一刻,她决定忘记。
哥哥死了。
后来,怎么进入暗影盟成为杀手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为了成为合格的预备杀手,她杀死了许多人,手上沾了很多血。
她的娃娃脸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优势,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喜欢她,信任她。
前一秒还在与她谈笑风生的同期训练生,下一秒她就可以面无表情的结束对方的性命。
她渐渐在暗影盟出了名。
【那个没有名字的小孩啊?】
【哎哟,我知道她,看着挺可爱的,实际上可狠了,天生就是个杀手的料】
【听说她买过她哥的性命。亲哥,世上唯一的亲人那种】
当她知道,她可以继承【卓峤】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激动坏了,随后便在训练场上连杀了好几个人!
成为【卓峤】,这不仅仅意味着她可以正式当一个杀手。
这更意味着
她
终于有名字了!
树林间悄无声息。
阿鸡樊恒召等人警惕许久,用精神力将这片树林不断探查,却再也没有动静。
阿鸡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将卓峤已经冰凉的身体埋葬之后,连夜离开了春谷镇。
连续赶路三日后,确认没有跟随者之后,申屠一澈对着众人拱手道:
“各位,实在对不住,我已经出门接近一个月,家主一直在催我回去,接下来的路,不能和大家一起走了。”
申屠皓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担忧道:“我送你回去吧。”
申屠一澈摆了摆手:“我一个人可以的。哥哥,你跟着他们一起去救司灵吧。”
阿鸡对着申屠一澈抱拳道:“路上小心。”
申屠一澈笑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联系我。”
申屠皓依依不舍看着申屠一澈远去的背影:“回去看见母亲,跟她说我很想她。”
申屠一澈微微转过头来,对着申屠皓挥了挥手:“一定。”
于是,去都城的队伍就只剩下阿鸡、樊恒召、悟海和申屠皓四人。
在原地休整了片刻,四人继续向都城的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