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司灵的脸上。
司灵看着那个自尽的女人。
周围的女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之中。
雷声不绝,雨声连绵,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之中,有一个女人自杀了。
就那样静悄悄的倒下,然后死掉了。
司灵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获得自由的这一刻选择自杀。
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今后的日子吗?
是接受不了在获得自由之后,那未知却令人恐惧的未来吗?
不知道被抓来之前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此以后,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她。
原本默默站在一旁的文杰,此时也沉默的看着那个倒下的身体。
司灵的目光在文杰和那个死去的女人身上流转。
一个向死而生,一个向生而死。
司灵突然大笑了起来,眼中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热热的。
她们,她们都只是这一场悲剧的受害者啊!
但幸好,那些加害者都已经死了
不。
司灵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戾。
这只是这个大千世界一个极小的缩写。
这只是妖界的一个村庄罢了。
谁知道世界上还有多少这样的村庄,有多少女人被锁上铁链,关在地窖里面,不见天日,受尽折磨。
她突然想起了她很久以前听说过的东西。
是她以前那个世界历史上存在过的东西。
——弃婴塔。
真是可怜啊。
司灵的第一反应:女婴男婴都有吧?
婴孩那么无辜,既然不想要为什么还要生呢?
她虽然觉得可怕,但好奇心仍然驱使着她点了进去,直到看到一行字:“被抛弃的婴儿,都是女婴。”
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腾而起。
那个世界,宣扬的不都是男女平等吗?
可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哦,那是历史上存在的东西了,现在已经没有针对女婴谋杀了。
但下一秒看到的女男性别比例数据,却狠狠朝着她的脸打了一闷棍。
原来只是换了个形式存在罢了。
“哈哈哈哈哈!”司灵突然感到一直蒙在她眼睛上的一层白纱被轻轻掀起。
在感到一阵痛快的同时,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司灵跌坐在雨水和血水混合而成的泥地中,久久没有说话。
墨绿色的衣袍一角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是卞隽。
她站在司灵的面前,轻声道:“村里还有一个男人。”
说的话像索命的恶鬼。
司灵猛地抬头看向卞隽,站了起来。
还有一个受害者!
司灵不顾拍打在她脸上的雨水,朝着那个小院冲去。
当她浑身湿透的出现在屋门口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在床榻之上,盖着厚实柔软的被子酣睡。
而那个下午才生产完的女人,则坐在冰凉的地上,洗着被血打湿了的被褥。
屋角处放着一个铜盆。
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
司灵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走过去,拽住女人的胳膊:“孩子呢?!”
女人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角落的铜盆。
司灵穿过屋子,冲了过去。
盆子里放着那小脸皱巴巴,才出生不过几个时辰的婴儿。
女婴。
铜盆中的她身体青紫,已经全身冰凉。
司灵喃喃道:“为什么?”
她转过身,对着手一刻不停洗着被褥的女人怒吼:“为什么?!”
男人似乎被吵醒了,发出不满的呢喃。
女人抬眼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男人,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污秽上,低声重复了一遍司灵的问话:“为什么?”
女人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让她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一滴泪从女人脸上滑落,落到冰凉的水中:“活下来像我这样,不停给男人生孩子,洗床褥吗?”
司灵垂下眼。
下一瞬,她来到床边。
刀起刀落。
床上的男人瞬间被砍成了四节。
沉睡中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挣扎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司灵来到女人身边,将她拉起来:“你有离开过这个村子吗?”
女人笑了笑:“我从十几岁被骗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面前的女人虽为妖,虽为人形,但体内的妖气断断续续的,司灵心中隐隐知道了答案。
“我哪里走得了啊。”女人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是惨淡的笑意。
她看向床上的男人:“他死了,就会有其它的男人,只死他一个,没有用的。”
司灵眼神定定的看向她:“村里的其他男人也都死了。”
女人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
耳边除了雨声,听不到其它的声息。
她转身走到院子中,猛地闻到了西边传来的血腥气,随即转头惊讶地看向司灵。
司灵冲着她点了点头。
女子缓缓跪下,朝着司灵的方向磕了一个头,然后顿时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这一场雨,下得真好啊!
司灵转身走进一间没有污血的房间,躺在床褥之上,沉沉睡去。
沉沉的一场梦境。
司灵感到自己的灵魂飘荡在乡野间,飘啊飘啊,漫无目的地飘,随心所欲地飘。
要去哪呢?
她问。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空旷的沙地上,一个女人满身是血站着,旁边是断臂残肢。
那是一个男人的残肢,随着肢体的破碎,衣衫也变得破破烂烂挂在身上。
月光照在那个男人欢愉的表情和卞隽血红的双手上。
她的手很白,此刻却染上了血,红色与白色对比,一种极致的嗜血美感。
卞隽绿袍的一角也染上了血红,变成了黑色。
司灵落在她的身边。
沉默。
过了很久很久,时间似乎都凝滞,只有移动的月光。
“姐姐。”卞隽抬头,一双幽绿的双眸直直落进司灵的眼底。
这个称呼,司灵很久都没听过了。
她记得,好像是很久以前,卞隽才化作人形的时候,才会唤她姐姐。
“姐姐,”卞隽脸色惨白,点点血迹溅在脸上,如落梅掉落,“他们好臭啊。”
司灵突然惊醒。
屋外传来鸟儿的鸣叫,空气中的血腥味消失了。
司灵起身,走出房门。
除了院子里面聚集着雨水的小水坑,一切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院子里,只站着卞隽。
听见声音,卞隽头也没回,只是看着湛蓝的天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