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海谢罪自杀的时间很快就定了下来。
三日后，午夜。
自古砍头是午时，冥界，便是午夜凌晨。
正值秋天，倒也不需等到秋后了。
廖贞艾和廖贞告两人表示，会在三日后将路璟清、阿鸡、樊恒召三人从三罗地狱中运出，等悟海自刎后，当场放人。
司灵有些恍然。
怎么事态一下子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这三日里，司灵坐立不安。
倒是卞隽，一副淡定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司灵安慰自己，起码路璟清等三人能够救出来。
她计划着，等她们三人出来后，回一趟都城，将路璟清送路府，然后四人再去游历天下。
三日很快到了。
这几日，悟海被城主的人牢牢看守，被押到城门口的时候，司灵发现他又瘦了一圈，脸上添了不少新伤。
随身的金刚杵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
听说那金刚杵是已逝的慧广法师所赐。
悟海本着为师报仇的想法下山，不知道何时，那想法却变了，变得一心只想着卞隽。
不过慧广法师的死确实也怪不上司灵她们。
人心鬼蜮。
明心要做墟云山的掌权人，慧广的死是迟早的事。
而主动下山的悟海让出了大师兄的位置，正合明心之意，说不定，悟海还因此逃过一劫。
只是，依然逃不过情劫。
司灵坐在看台上。
仆鬼撑着伞挡住了月光。
赤红色天穹依旧，但今日不知为何，司灵竟觉得十分晃眼。
卞隽坐在司灵身边，从储物手环中掏出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还问司灵要不要。
司灵摆手：“婉拒了哈。”
路璟清、樊恒召和阿鸡一人一间牢车，正在不远处停着，就等悟海自刎后，三人放出。
她们的面容惨白，衣衫破败，可见斑斑血迹，应该是在三罗地狱中吃了不少苦。
月亮一点点移至最高点。
时间到了。
一身灰袍的悟海被押了上来。
刚下山时还合身的灰袍如今已经大了整整一圈，空荡荡的挂在悟海的身上。
阴风吹过，将衣袖鼓起，如同一面飞舞的旗帜。
代表死亡的旗帜。
一把不太锋利的匕首被递到悟海的手里。
司灵看了眼坐在高处的两位城主。
不知道这是否是她俩的授意。
这是对伤害自己同胞之人的深恶痛绝。
锋利的匕首，轻轻划开动脉，切口完整，鲜血奔涌而出，只消片刻，此命消矣。
而滞钝的匕首，要达到相同的效果，则需要额外的力气，进行不断地自我切割。
这是对悟海的一种折磨。
他的死意，来自卞隽。
卞隽让他死，他便决定去死。
悟海拿过那匕首，抚摸着刀刃，脸色沉沉，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的鬼修大喊：“吉时到！”
跪在刑台中间的悟海将匕首慢慢放到了自己的脖颈间。
看台上的卞隽抓起了一把瓜子，将其中的一枚丢进嘴里。
匕首在脖颈处来回移动，像是琴弓在琴弦上摩擦。
第一根琴弦断了。
脖子上的肌肤终于渗出鲜血，那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悟海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第二根琴弦紧随其后。
鲜血如注，悟海的手微微颤抖，但力气不减半分。
第三根琴弦接踵而至。
流淌的鲜血顺着悟海半跪着的身子，浸润了一大片地面，像一幅以悟海为中心的血色水墨画。
看向卞隽的眼中依然柔情似水，只是不时因失血过多，而出现恍惚之色。
最后一根琴弦。
悟海冲着看台上的卞隽微微一笑，不再用匕首在脖颈上来回切割。
他将刀尖对准那半指长的敞开的伤口，下一秒，狠狠扎了进去。
颈动脉残留的鲜血顿时飞溅了出来。
悟海的身子如同秋日的一片树叶，在阴风中摇晃了几下，然后无声的坠落。
灰色的袍子已是一片血色。
天上地下，均是赤红一片，唯有惨白的月光高挂。
卞隽嗑瓜子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即有些烦躁的将掌心还没嗑完的瓜子往盘子中一扔。
她站起来，转身朝着廖庵城城主一抱拳：“城主，我等已经兑现诺言，还请两位将我的人放了。”
高大一些的廖贞告挥了挥手，身后的服侍城主的鬼修瞬间出现在远处的囚车边，对着看守说了些什么。
看守点了点头，然后将囚车的锁打开，将三人从囚车上面拖拽了下来。
司灵一喜，捏了个诀瞬移至三人身边。
路璟清是没有修行的普通人，此时的状态比阿鸡和樊恒召都差许多。
被看守这么一拽，险些跌倒，司灵赶紧扶住了她。
路璟清看了司灵一眼，却没什么重逢的欣喜之色，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声谢。
司灵目光看向阿鸡和樊恒召。
阿鸡和樊恒召一如既往，一个冷面，一个妖冶，只是，不知为何，两人的眼眸中竟然染上了一些黑色。
司灵蹙起眉头。
廖贞艾的嗓音尖细，听着有些许刺耳：“我们之间的恩怨了结，就此作别吧！”
司灵将发间的煞冰戟祭出，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晃一晃，那煞冰戟变成了碗状大小。
戟刃往路璟清的喉间一划，黑雾泄出，变成路璟清的鬼修顿时灰飞烟灭。
顶着阿鸡和樊恒召样貌的鬼修神情出现片刻迟疑，随即掏出武器，冲着司灵的要害袭来。
一旁的看守与其他鬼修也祭出武器，朝着司灵冲来。
司灵挥舞着煞冰戟，转瞬间，黑烟弥漫，逐渐消散在血色天穹之间。
衣袂被身体内澎湃的妖气吹动，在司灵身侧猎猎作响，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鬼敢靠近。
长丝飞舞，司灵站在远处，看着高台上的廖贞艾和廖贞告两人，如同看着两个死人。
“为什么？”
司灵一字一句道。
“哈哈哈哈哈！”廖贞告本就高大，站起来时，挡住了身后的月光，黑影投下，显得格外骇人。
他嗓音粗重：“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察觉！”
廖贞艾捂着嘴，也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但很快，笑声停止，廖贞艾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声音刺耳：
“你们在人间宣扬炼化鬼修，可健体增寿，你可知，因为你们这句话，我们失去了多少同胞！”
司灵心中一颤。
那本是她顺嘴而出的一句话，那交给皇帝的玉瓶中装着的，也根本不是鬼修
皇帝吃下并无好下场，可人间依然掀起灭鬼修的运动。
人们图的根本不是健体增寿，而只是为自己滥杀无辜寻找一个借口罢了！
司灵眉垂下眉眼，再睁开时，却是一片狠戾：“你们出尔反尔，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