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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连狗都打不过,抢不来一根鸡骨头

    慧广法师这几日都在后山打坐。

    戒远出了屋门后,便独自一人摸黑往后山走去。

    一时气急,他连个灯笼都没拿,如今眼前一片昏暗,只能凭着时亮时暗的月色认路。

    明心说的没错,戒远五岁母父双亡,流浪街头。

    是十岁那年快要被饿死之时,被慧广法师从大街上捡回来的。

    他流浪街头五年,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所以比同龄人都要瘦弱许多。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瘦小的他,更是乞丐中的最下等,连路过的狗都敢对他吠叫几声。

    有时候好不容易有好心人给的半个馒头,转身的功夫也会被其它乞丐抢走。

    被带上山的那一天是大年初一。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铺天盖地的,雪在路上积的很厚。

    他刚刚和一条恶狗打了一架,但还是没有从狗嘴里抢回那根鸡腿骨头。

    他带着受伤的后腿一瘸一拐的在街上行乞,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冷和过节的缘故,家家户户都是紧闭屋门,只有零星几家店铺是开着的。

    他在街上踉跄的走着,一条腿上是刚刚被狗咬伤的痕迹。

    费力走到一家酒馆门口,他走不动了。

    里面菜香肉香扑鼻,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里面那一桌,坐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公子哥,旁边侍立着仆人。

    小二刚刚端了一盘鸡肉放在桌上,最上面是一个大鸡腿。

    那鸡腿,表皮肥美,肉质紧实,似乎一口咬下去,那鲜美的卤汁就会在嘴里爆出,从口腔开始,浸润食者的整个身体。

    他已经两天都没有吃饭了。

    他真的很饿。

    酒馆里也看起来很温暖,从里面传出来的黄色烛光却很吝啬,没有分给他一丝暖意。

    他用快被冻僵了的手搓了搓同样冰冷的双臂。

    身上这件衣服是他五岁无家可归之后,便一直穿在身上的。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五岁时的衣服,十岁怎么还穿得上?

    但他营养不良,长得缓慢矮小,又加上这几年来,这衣服在抢食中不断被人或狗撕扯,变得越来越破烂宽松,倒也能够勉强遮体。

    这衣服全是裂口和破洞,风一吹,冷风和冰雪直直往里灌,将好不容易拥有的一点点暖意无情带走。

    冷啊!

    真的冷啊!

    他想进去。

    但他从没有进去过。

    越是这种地方,就越是禁止他这种小乞丐踏入。

    他曾经看到一个大着胆子进去行乞的乞丐,最后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扔出来,过不了多久,因为伤口化脓发炎,高烧死亡了。

    要是在平时,他肯定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而是绕开这个地方。

    可是,现在,他又饿又冷。

    他连狗都打不过,抢不来一根鸡骨头,里面的人,会像施舍狗一般,施舍他一点食物吗?

    雪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落在他身上。

    他枯黄的头发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眉毛和睫毛上也已经结了一层冰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冻糊涂了,他抬脚,踉跄着走了进去,朝着那个鸡腿走了过去。

    公子哥皱着眉毛,一脸嫌弃。

    当酒馆内的打手包围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望着那个几步之外,却永远遥不可及的鸡腿。

    他就像一块被丢弃的破烂垃圾,从酒馆里面被人随意的扔了出来。

    他已经失去了力气。

    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失去了继续行走的力气。

    失去了,活着的力气。

    身下的冰雪刺骨,但他已经麻木了。

    每个人都有家,就连乞丐都有一个固定的桥洞。

    但他没有。

    他先是失去了家,又抢不过别的乞丐。

    连狗都抢不过。

    他的心中升起愤怒,是对这个世界的滔天愤怒。

    为什么总有人比他过得更好?

    都是人!

    为什么有这种差别?!

    然后,一个穿着僧袍的老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阿弥陀佛。”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是,慧广法师救了他的命,带他上山。

    可是他来了却发现,慧广法师对他的拯救,就像是对路边快要饿死的小猫小狗的拯救。

    他只是把他扔进外院,然后从此不闻不问。

    他被要求在冬天洗所有人的被褥,夏天为所有人打洗澡水,每日每夜的劳作,也只是为了换来一个果腹的馒头。

    他觉得,在墟云山和在山下并没有什么区别:他都要受所有人的欺负。

    他觉得是他太弱小了。

    弱小的,必定是被欺负的。

    这是天理。

    这样日复一日中,他长大了,变壮了,别人欺负他的时候,需要掂量一下了。

    他淋过雨,所以他要撕了别人的伞。

    弱小的就是无理,他也开始欺负后进门的小弟子。

    他开始溜下山去斗鼠,因为在斗鼠的时候,看到弱小的那一方被另一方撕扯、啃咬,他心中那从小就被灌溉的恨意,才能勉强释放。

    弱小的那一方,本来就该死!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竹林中。

    戒远也听说了这两晚在竹林中有僧人离奇死亡、死状惨烈的流言,他身子一抖,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腾。

    寺院的戒备也严密了一些,一路上,不少岔路口都站着守夜的僧人。

    天音法会期间,居然死人?

    这是他不信的。

    慧广法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他没有资格修行,看不出慧广的修为,但他听说,慧广离修成金身已经不远了。

    金身,那下一步就是成佛。

    戒远捏紧了拳头,这也是他恨这里的原因。

    明明那老儿救了他,但却任由他在外院自生自灭,连修习的资格都没有。

    面对内门三个可修行的师兄,他心里永远都会涌起自卑感和恨意。

    凭什么不让他修行?

    连一只老鼠都抱在怀里当宝似的傻子都能修行,他为什么不行?

    他眼前快速闪过乞讨五年前所见到的嫌弃和厌恶。

    墟云山,依然嫌弃他,厌恶他。

    这里,永远不会是他的家!

    虽说如此,走到流言中连续两晚死人的竹林,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戒远赶紧辨别了一下方向,就要离开竹林。

    此时,他却蓦然听见了一个女子的轻笑声,似从他的头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