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十八日。
遇到个不怕我的神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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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荣军大本营。
相柳让人上了茶,敌友未明之时,先礼后兵,总是没有错的。
那姑娘也不客气,进到他这营帐,就像刚从山里采完药,回到自己家一般。
上了茶,就大大方方的品,一边品,一边坐在椅子上,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口中更是时不时“啧啧”两声,恍若故地重游。
相柳的眉头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本事不小,胆子也大的出奇。
他脱了外袍,换了件在屋内穿着的衣服,便自顾自的去处理刚刚未整理完成的军务,仿佛这屋内并没有多了一个人。
因为他打算晾晾她。
山里的猎人捕猎之时,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
可他晾着她,她竟然也晾着他!
只见她喝完了茶,顺了张皮裘搭在自己身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下,就开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蛇性喜凉,又有功法的缘故,他的营帐总是要比旁处凉上许多,但也不见这姑娘询问,也不见她好奇。
一套动作下来,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营帐内静悄悄的静,没有一丝声响,只身上一道专注又黏人的视线,看的人心头发慌。
相柳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特别喜欢看他。
刚刚在那树林里,她就算是哭,眼睛也一直在盯着他看。
更不用说现在进了营帐,人虽是躺在地上,可那目光就没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但她不是怕他么?
怕的眼泪都流成了河!
怎么?
这会感觉不怕了?
可若是不怕,又为何会哭成那般?
相柳只觉得人族与神族的想法实在是复杂,就算他有九头亦难以分辨。
八头渐有打结趋势,相柳抬头,欲问个究竟。
却不曾想直接撞进一双满含深情的双眸里,这个瞬间,相柳意识到,他错了。
那目光里有很多种情感,却唯独没有惧怕。
有怀念、有回忆、有欣喜、有珍惜。
有些像那年他用防风邶的身份第一次回到防风谷,防风邶的母亲看向他的目光;
有些像那年他从玉山摘回菡萏花,深海里的那条九鳍龙看向那花儿的目光;
有些像她在看她失而复得的宝贝,好像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如秋水一般澄澈的眼眸里,再容不下这世间额外的星星点点。
几百年来,无数次生死关头都平静如水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已经不仅仅是心慌。
相柳努力平复心内诸多复杂的情绪,手下的笔却半天都没写下一个字。
他依旧冷冰冰的问着:
“看够了?”
下方的人摇着头,态度诚恳地回答:
“没看够。”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如海面上轻轻吹拂过的春风,轻而易举的就打破了他所有的伪装。
她过分的诚实,完美取悦了他,心情莫名好了几分,连八头都跟着洋洋自得。
可又想着她身上的秘密,相柳只能让自己尽量保持平日模样。
“你是谁?”
玟小六。”
“进山做什么?”
“采药!”
“在树林里,你哭什么?”
“啊?”
相柳离开桌案,注视着她的眼睛,满是诱惑的问:
“你见到我,哭什么?”
“害怕。”
“你知道我是谁?”
她看向他的眼神,着实不像初识。
“这大荒内长的这么好看的除了九命相柳也没别人了!”
“撒谎。”
“没撒谎,就你长的最好看啊?”
他说的是这个撒谎么?
相柳看着她渐渐湿润的眼眸,又问:
“那你现在哭什么?”
她摸了摸眼眶,把眼泪擦干,却是不再说话了。
而她这无声的一哭,看着她眼角残留的泪痕,不知为何,他就在嘴边的问题,竟然有几分再问不下去。
可已经问出的那些,却也足够他得出一个答案,眼前的姑娘就跟她的幻形术一般,虚虚实实,没一句真话。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不怕他,十分不怕。
而他喜欢不怕他的人,这大荒内,怕他的人已经太多,难得有个不怕他的。
况且她还说他长的好看,是这大荒内最好看的人。
身为妖族,尤其是灵力高深的大妖,容颜俊美妖异乃为常态,他虽一向不在乎相貌,却也是一贯喜欢听实话的。
相柳坐回桌案前,目光盯着桌下的人,心思在不断翻涌。
她却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给他。
明媚的笑容,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开心,白玉般的笑脸让他这身处黑夜中的营帐,仿佛都多了几分光亮。
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待着,既能让你赏心悦目,又能让你心思开怀,怎么看,都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不是么!
八头又活跃了起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那气息绝对跟她关!
对,两次出现都是她,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这人身上的秘密可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可有秘密挺好的,不是么?
毕竟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解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