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刚醒,便看见苗圃一脸生无可恋的走了进来,她揉揉眼睛,带着几分迷糊地问:
“怎么了?是不是左耳又惹你生气了?”
苗圃小心地服侍着小夭下榻、洗漱,然后唉声叹气地把事情交代清楚,最后一脸苦大仇深的总结:
“王子殿下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小夭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碗补汤,微笑着说:
“怎么能是恨你呢,你都是照着我的吩咐在办事,玱玹若是想恨,也是先恨我,放心吧,等他再来,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苗圃脸上紧张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没过一会儿,左耳也走了进来。
小夭看着左耳夸奖的说道:
“我们的左耳做的很好,都知道护着他的苗圃姐姐了。”
左耳羞涩的笑了,眼神更是时不时地就瞥向苗圃。
小夭看看苗圃,又看看左耳,也笑了。
午饭过后,玱玹第三次来到西陵府,终于见到了小夭。
小夭跪在朝云峰上那三天,水米未进,回来后又睡了一天一夜,也没怎么吃东西,固然修整了一夜,身子却还是有些发虚,眉眼间便难得带上了几分孱弱,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玱玹见到这般的小夭,却是有些微愣。
在他的印象里,小时候的妹妹嚣张、霸道、蛮不讲理。
回到皓翎,恢复王姬身份的小夭也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神气自在、成算在心的模样,何时有过现在这般柔弱的姿态。
她的脸色很白,白的甚至没有一丝血色,但就是这一抹胜雪的白,却更显她的纯洁,像极了上个月他后院花园里风雨过后开放的白兰花。
白兰花花开半朵,色如象牙,又似白玉,风雨过后,点点露珠,点缀其上,娇嫩的让人心疼,却也柔美的让人心动。
玱玹只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随即又慌乱地移开视线,转身吩咐潇潇回府,去取各式珍贵的补品送来。
小夭一直等到玱玹完全发挥完他这个哥哥对妹妹的一片爱护之心,才终于有了机会跟玱玹解释苗圃的事。
但小夭只说了两句,玱玹便大度的摆摆手,这些事,跟小夭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他现在对小夭满心的呵护之情,哪里还顾得上跟苗圃计较什么。
小夭却是执意要说个清楚,她拉着苗圃的手对玱玹说:
“我这几年,回来轩辕的次数不多,也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说,苗圃以前是父王的暗卫,到我身边以后便成了我的侍女。这几年她在我身边,对我一直忠心耿耿,尽心尽力,陪伴我的时间比你和阿念还要多,她早已不仅仅是我的侍女,还是我的妹妹。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从我的角度出发,一心为了我好,还希望哥哥能谅解她这份护主之心。”
苗圃在一旁向着玱玹行了一礼,以示赔罪。
小夭又喊了左耳过来,
“他是左耳,就是你那天说的那个小侍卫,但是,他其实不是我的侍卫。”
小夭怜爱心疼的目光看向左耳,语气却十分郑重,
“他是西陵尔,是我的弟弟,我已经带他见过舅舅,他的名字也写进了西陵氏的族谱。
我是西陵玖瑶,他是西陵尔,他现在是我名副其实的弟弟。”
玱玹听着小夭的话,慢慢沉默下来,胸膛里原本跳的欢快的心也渐渐坠入深渊,直直落入汤泉谷底。
他的目光盯着小夭在看,人却是默默不语。
苗圃适时地拉着左耳想退出去,左耳却是不动,还是小夭微朝他点了点头,左耳这才跟着苗圃离开。
小夭的目光平视着玱玹,语气中带了点解释的味道,
“我倒不是让你以后把他们也当做弟弟和妹妹,只是想和你表示,他们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早已变成我的家人。虽然对我而言,不如你那般重要,却也是与旁人不同的。所以日后若是他们有什么做的不对、不好的地方,还请哥哥看在这份不同上,不要与他们计较。”
玱玹的脸色本来已是十分不好看,弟弟、妹妹、家人?
谁是她的家人,只有他和爷爷才是小夭的家人,真算起来,连师父和阿念都算不上是小夭的家人。
可是再听到她后面的话,那份不悦就又淡了许多。
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比那些人重要的,不是么!
玱玹终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屋内的气氛陡然间就变得尴尬起来,小夭随口找了个话题,
“那个涂山璟怎么样了?”
玱玹有心接过话,缓解一下气氛,但这个问题他却不知怎么回答,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我只能说,不是很好,而且状态也不太对。”
“不对,怎么个不对?”
玱玹又沉吟了下说道:
“也不是很不对,就是不太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位青丘公子。”
小夭听了这话,却是有几分紧张,不像青丘公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又变成了叶十七?
她的眉头皱起,不解地问:
“他不是没受伤么?”
玱玹说:“这身体上确实没受伤,但这心难说!”
玱玹又颇为自嘲地说:
“现在我倒是挺能理解他,要是哪天你也像涂山篌对他那般对我,不但离我而去,还跟我离心离德,对立而战,那我觉得我可能比他还不如呢!”
小夭怒瞪着他,心里却是在默默地说着:玱玹,只要你不想杀相柳,我永远都是你妹妹,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新的话题很显然也不太能聊的下去,玱玹现在亲眼看到小夭没事,也就放下心来,恰好金萱那边传来消息,玱玹便回去府内处理事务。
防风邶不在,玱玹也走了,左耳现在专心向学,一整天都围着苗圃问这问那,偌大的西陵府只剩下小夭一个人静心养伤。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睡多了,到了晚间,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的想法杂乱无章,乱七八糟,乱的让她心烦,更是让她烦到心里发慌。
她在宽敞的睡榻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窗外都渐渐有了曙光,这才微合了眼,浅浅睡去。
只是她这睡也睡得不十分踏实,光怪陆离且没有逻辑的梦做了一堆,一会儿是相柳和玱玹,两人对立而站,一人持刀,一人秉剑,刀尖剑刃都指向她,异口同声非要她做个选择;一会儿又回到了前世的清水镇上,穿着粗衣麻布的十七,拉着她的手,哭着、喊着问她为何今生不救他?
所有人都在逼她做选择,所有人都在质问她。
梦中的她,头痛欲裂,奋力奔跑,只想逃离那个世界。
虚幻、现实、前世、今生,梦中的小夭只觉得她的那颗心,在茫茫天地间,无人可依、无人能靠,无人能懂!
她找不到归宿,得不到寄托,上下漂浮,不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