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宴会上的丝竹之音也渐渐消散,来往的宾客也慢慢散去。
珊瑚在暗处急的直搓手,如果没有苗圃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她觉得她都不知道要冲出去多少次,去提醒王姬殿下该回梓馨殿了。
终于,她看见那位防风公子站起了身,又伸手把王姬殿下拉了起来。
珊瑚激动的都要哭了。
她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小夭站起来后环视自己,头发有点乱,衣服上还有几根草,平时是没什么,但她现在毕竟是王姬,这该注意的形象还是要注意的。
小夭有点苦恼地说:“这要是被人看见了,那就太丢人了。”
防风邶则是气定神闲地说道:
“放心。”
便向前走了出去。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小夭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个字后面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放心,有他在,自然不会让她遇到其他人,更不会被别人看见。
小夭顿时开心的跟了上去。
果真这一路上,前后遇到了三波人,她都早早地就被防风邶拉着避开,一路无惊无险的走到梓馨殿附近。
一路上,防风邶在前面走着,小夭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因为知道有他在,不用担心遇到外人,小夭便放松下来,也不顾及形象,踩着月光下防风邶被拉长的身影,一蹦一跳,像顽皮的孩子又找到了新的乐趣,玩得不亦乐乎。
小夭一边跳,一边在后面絮叨的说着义诊时候的趣事,吐槽祭典的礼仪繁多,还抱怨蓐收去父王那告她的黑状。
防风邶在前面静静地听着,轻轻地应着,时不时还问几个小问题。
防风邶的身影在天上那轮满月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温情,小夭不禁期盼着这段路能长点,再长点。
可是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更不用说梓馨殿本身就距漪清园不远。
当已经能看到梓馨殿大门的时候,两个人原本就很慢的脚步,不约而同更慢起来。
小夭双脚立定,踩上前面人的影子,望着防风邶的背影,轻声说:
“其实我知道。”
防风邶走在前面,还是很随意的问:
“知道什么?”
但是迟迟不见小夭回答,他停下脚步,欲要转身,就听见背后之人说:
“他的苦衷,我都知道!”
防风邶想转的身再转不过来,整个人僵直的立在原地。
“我的身份是注定的,无法改变,但是我现在在走一条路,一条布满荆棘却有希望的路。”
“我只是需要时间!”
“三十年布局,七十年局成,一百年以后,局面便不会再是现在这般!”
相柳,前世你爱了我百年,今生你可愿陪我百年,跟我一起搏一个未来。
寂静暗无声的月夜,小夭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字一句,一声一语,似重槌敲鼓。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落在防风邶的心上。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良久。
他才感觉找回了平时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他的嗓音喑哑低沉,语气却毫无波澜,让人无法辨明其中的情绪。
小夭故作轻松地回答:
“可能是因为你跟他长的太像了吧,所以我总感觉,跟你讲了,好像他就也知道了一样。”
话一说完,小夭便朝着梓馨殿快步走去,没有回头。
猛药已下,现在只看他如何选择,如果他还是拒绝她,那她便真的只能祭出大招了。
永远给自己留一个后手,这也是前世她从玱玹那里学到的。
防风邶站在原地,看见小夭的身影消失在梓馨宫殿内,这才转身离开,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无波无澜,无忧无喜。
他没有出漪清园,而是回到了白日竹林旁的那个凉亭,他拿出蟠桃酿,一个人对着空中的满月,独酌起来。
月光下那人周身的气息忽而哀伤,忽而欣喜,忽而狠厉,忽而决绝,最终却全都化为入骨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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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回到梓馨殿,刚进入寝宫,便看见那份珍贵无比的东海明珠贺礼,正摆在珍宝阁的架子上,在宫灯的照耀下,熠熠发光,美轮美奂。
殿内的侍女上前行礼,
“殿下,这份贺礼是陛下特意派人送来殿内的,其他的贺礼,都在蓐收大人那里登记造册,说是整理完毕,便会给殿下送来。”
小夭摆摆手,表示知晓。
她快步走到珍宝架旁,拿起围在外圈的小扇贝把玩起来,刚刚还有点沉闷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她还把所有的小海螺都拿到耳边听了一遍,就是很可惜,里面都没有她想听的那个声音。
哼,早晚有一天,她要让这里的每个小海螺都有相柳的声音。
小夭又仔细地看了看顶端那颗最大最亮的东海明珠。
听防风邶的意思,这颗世间仅此一颗的宝贝,应该是有些来历的。
但她回忆了好久,也没找到能与之匹配的记忆,想了半晌,想不明白,她便也索性不想了,反正防风邶人就在那,她早晚会知道的,不急。
她现在倒是兴致勃勃的想要把这份礼物放到她的寝殿里,离她睡榻最近的地方,这样的话,她睡觉的时候也能看到它。
小夭喊来苗圃。
苗圃听完小夭的吩咐,第一次面露难色,“王姬,你确定真的要把它放在寝殿里面么?那您晚上怕是就没法睡觉了!”
小夭这才反应过来,憨憨的笑了起来,苗圃表示她什么都没听见,也眯着眼睛跟着小夭笑起来。
小夭连忙打了个哈欠,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哎呀,这忙了一天了,这会还真有点困了呢。”
苗圃跟在身后附和着说:
“王姬,紫贝她们已经把洗澡水都准备好了,王姬泡个澡解解乏吧。”
于是小夭美滋滋的泡了个热水澡,等躺到床上时,感觉这一天的劳累酸乏都消失了,整个人畅快无比。
最重要的是时隔半年多,她又看到相柳了,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下次下山她还可以去找他。
小夭真是想想就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让她开心了。
小夭握着手里的小海螺,香甜的进入梦乡,半睡半醒之际,她才忽然想起来,她好像又被防风邶带偏了,到最后他也没告诉她那九鳍龙在哪,那龙尾又是怎么得的,小夭嘴里嘟囔两声,翻了个身,拽了两下被子,又沉沉睡去。
这衣晚,小夭一夜好眠,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小夭就早早起来,用过侍女端来的早饭,便唤出圆圆带着暗卫,朝着玉山飞去。
而此时,溪河对面凉亭内,防风邶抬头望向在空中飞翔的玄鸟,眼角眉梢的沉思骤然散开,然后又被无尽的温柔逐渐填满,待云中的玄鸟再也不见,他站起身,朝着漪清园外走去。
小夭,这条路荆棘遍布,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