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不少厉鬼顺着东、南、西三边的大洞缺口逃逸,好在环绕孤峰周围的六千妖卒临危不乱,将所有逃窜出来的厉鬼全部封困。
在地下世界大肆杀戮的六十二个仙人,一个个黑气傍身,嗜血如魔,凶残暴虐,毫无天神的慈悯和善。
敬惠察觉到外面的情形,松了松如油火煎炙的寸心,定了定神,大呼道“想要活命的话就听我的!想死的自便!”
此言一出,宛如海沸江腾的厉鬼出现了短暂的寂定。
六十二个仙人的屠刀虽如急风骤雨,所过之处残灭厉鬼无数。然而,经过一番腥风血雨,这些飘荡世间千百年,饱尝风霜的厉鬼渐渐的缓过神来。同时,众仙深知仁寿天尊的权力、地位已显土崩瓦解之迹,这些厉鬼又为徐卿玄所保,因此在大开杀戒时,却又心有所忌。随着时间的流逝,进攻的仙人与窜防的厉鬼之间渐渐的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敬惠察觉到此,又大呼道“这六十二个仙人是受到天宫权重势尊,不可一世的仁寿天尊威胁强迫,才不得不如此行事!这世上同名同姓者多矣,你们在世间飘荡了千百年,自是见多识广,此等雕虫伎俩岂能久惑你们。如果真是徐卿玄下的命令,那么他在伏制血魔时,早就已经把你们全部屠灭了,何必延迟至今日才动手,又何必要大张旗息鼓地自报名号,唯恐他人不知行凶者是谁。贫道言尽于此,想要活命的,结阵困住仙人,不准妄动,想死的自便!”
一番冷暖混糅的言语像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将海量厉鬼从迷茫无措,惊乱愤憎中彻底拉回。于是,海量厉鬼齐声应道“遵命!”势如惊雷,开始纷纷躲避仙人的兵刃,成千成万的聚集在一起。顿时,阴气冲空,惨雾浓浓,腥风悲飒,无数双碧眼紫眸在幽暗缥缈的地下世界闪烁着冰冷透骨的异芒。
由于这些厉鬼不仅聚集了千百年的怨愤憎恨,还被血魔饵喂了不少羽士、仙家、凡人、精灵,教以妖术,混合了鬼气与妖气,实力非凡,加之数量庞大,行动有序,组织严密。适才占尽先机,以一挡万的仙人在无数个厉鬼方阵的围迫下,渐渐显得力不从心,难以招架,恶狞暴狠的面庞逐渐转变为惊骇慌惧。
敬惠见状,大呼道“如今有贼徒图谋暴乱王京,各位上仙奉大天尊陛下的旨意安辑王京,护宁一方。若是王京有失,天界怪罪,小仙实忧众位上仙难脱干系!何不以有用之躯立非常之功,何苦自缚于天网而枉修千年。”
结阵围迫仙人的海量厉鬼既从敬惠的身上感受到了徐卿玄的仙气,又感怀刚才他的援助之德,因此并没有主动进攻被包围起来的六十二个仙人。
正苦于无理由可脱身的众仙听此劝言,立时如梦初醒,急呼应道“道兄训诲的是,不知道友修自何山?”
敬惠朝程元嘉、汤兰质大呼道“小仙的贱名不足挂齿,王京的微动牵系人间的动乱与安稳,伏望各位上仙速回王京。异日天网缉拿佞妄、奸伪、不肖者时,还望诸位上仙据实而言,以清释嫌隙,莫负苍生殷盼,怨灵所托。”
心怀算计的众仙正犹豫,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海量厉鬼在敬惠的话音刚落时,一个个舞钩爪,磨刀牙,傲狠毒辣,阴煞炽爆。
六十二个仙人虽成正果,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多历悲苦劫难,但在面对这么多青面獠牙,恐怖瘆人,合聚了妖力和鬼气的海量厉鬼也不免发怵。在权衡利弊后,众仙齐声大呼道“好,就听道兄的!”
话音刚落,六十二道金光飘出了孤峰的东、西、南三边,并将巨大的缺口封住。
敬惠朝海量厉鬼沉声道“今日杀你们的是天界一手遮天,险诈诡佞的道乾御福仁寿天尊,救你们的是刚才你们口中毒骂狠咒的北康王。今后该怎么做,想必你们知道了。”
海量厉鬼齐声道“小鬼等知道!请上仙转禀北康王,今后小鬼等愿听从王爷的差遣,决无二话!”
敬惠大声道“好,你们就在此候命。”边说边下令外围的妖卒把封堵在幻界中的厉鬼放了进来。
在厉鬼波涛汹涌的恭送声中,敬惠与两千个妖卒出了北边洞口并重新封上。出了孤峰后,刚才在地下世界临危退缩胆怯的两千个妖卒一起向敬惠跪下请罪。
敬惠不以为意,命令它们起来,率众继续隐伏在九华山、天目山、黄山之间。
入定初刻,应天城的皇宫里灯火昏黄,偶尔有一队队宫女、宦官提着灯笼来往于红砖碧瓦,瑶台琼室,一座座琼楼金阙间,人影绰绰,灯笼光忽明忽暗,却是鸦雀无声。皇城的城楼、御道上一队队全副武装,警惕森然的禁卫军手执火炬、兵器往来巡查,戒备严密,秩序井然。一支支摇曳的昏黄火炬在阴暗杳晦的夜空下熠熠生辉,一个个禁卫军的铠甲、兵刃在摇曳的火光照映下,透射着森寒的赤黄光芒。皇城外的民户区已经是万家灯火黯然寂灭,士农工商,各行各业的京师人结束了一天的待人接物,劳碌忙扰,陆陆续续的进入了梦乡。白昼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百业竞争,张袂成幕的街头巷尾空空荡荡,寒风呼啸,孤寂萧然。偶尔可见几个打更者手持梆头,兢兢业业地游弋于大街小巷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低沉响亮的号声。
此时,墨云层层的半空中,两双冰冷寒毒的眼睛正注视着皇城千宫万殿中位于中轴线上的永福宫璟瑄殿。两双眼睛透过宫殿的琉璃瓦、檀香木、锦帐缎幔看到了璟瑄殿内的正北御座上正在提笔不辍,埋头批阅奏章的明帝——雍乐。殿内昏黄而又明亮的灯火把雍乐的身影拉得长长大大的,殿角侍驾的宦官、宫女虽然一个个哈欠不止,昏昏欲睡,却被一股神秘无形的气势慑得不敢完全合眼。
那两双眼睛见此,对望一下,同时发出了嘿嘿的一声阴笑,右手各拿着一朵有三十六片花瓣的紫莲,左手拈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万道紫芒随即扩散开来,眨眼间就把以皇城为中心到整座应天城,再由应天城到周围的十八个府,几百个县,几千个村镇全部覆盖。正当那两双眼睛闪烁着得意矜暴的光芒时,却不知它们所施之法除了璟瑄殿,其余的全部力量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飘荡在半空中的“幻像王畿”。
在应天城西南数百里外的九华山中,一双眼睛紧紧的注视着皇宫上空的两道黑影,冷笑道“果然不出上仙所料。”在其身后,隐伏在寒雾中的数千道暗影点头以应。
施法完毕后,皇宫上空的两道黑影眨眼间就消失了。
正在永福宫璟瑄殿内批阅奏折的雍乐没有由头的昏迷在御案上的几大摞奏折中。殿角侍驾的宫女、宦官的动作、表情也被停锢在了一刹那。
当雍乐醒过来时,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应天外城的城楼上,头顶的天空格外的火红,火红得欲滴血,赤日无光。应天城外,不计其数的平民百姓、半甲义兵、绿林豪杰举着“讨伐燕贼,奉迎简文”的大旗,从四面八方汹汹涌来。汇聚京城的各路人马,旌旗蔽空,刀山剑海,喊声如雷,与自己的禁卫亲军浴血奋战,前仆后继。战况异常激烈血腥,积尸如山,血流成河,把长江、淮河、扬子江、滁河、玄武湖、太湖等尽数染红,腥膻千重。以应天城为中心两千里之内的十八个府,几百个县,几千个村镇的士农工商、义兵、贼盗亦立起“讨伐燕贼,奉迎简文”的大旗,与忠于自己的各城明军拼死搏杀。
在雍乐震惊得不能自已中,守卫十八个府,几百个县的明军被斩灭殆尽,难以计数的义兵、百姓、贼盗在朵朵七彩祥云的支托下,眨眼间就来到了应天城外,与城外正在和皇家禁卫军、神机营、三千骑、五军营血战的义兵、百姓、豪杰合力,对忠于天子的四军发动猛攻。眨眼间,战局就由僵持变得一边倒,皇家的禁卫军、五军营被砍杀殆尽。接着义兵、百姓、豪杰,一个个凶甚豺狼,恶如猛虎地扑向三千骑,挥动钩刀、镰枪斩马蹄,舞动狼牙棒、鬼头刀击砍骑士。就在雍乐的咽唾间,三千骑被消灭殆尽。海量的义兵、百姓、豪杰踩着尸山,踏过血河,以洪涛倒海之势冲击仍然在负隅顽抗的神机营。神机营的将士一个个癫狂得像头恶兽,每个兵校前堆满了破烂的火铳、火药渣,积血直至腹部,几丈开外堆积着山丘般的死尸。义兵们一个个有死无二,有死无退,企图以血肉之躯阻挡、消耗神机营的弹雨。未几,神机营的每一个兵校都已经弹尽援绝,未待他们发吼发怒,徒手反击,就被蜂拥而上,密集而来的义兵、百姓、豪杰砍碎生吞。
就在雍乐的面颊不住抽搐时,应天城内的几十万士农工商亦齐声呐喊道“讨伐燕贼,奉迎简文!”声如惊雷,几乎震得应天城在摇晃,墙倒屋塌。残余的守军见势不妙,旋即倒戈,京师的百姓、守军边喊“讨伐燕贼,奉迎简文”的口号,边将京城的内外三十一道城门全部打开。城外无数的义兵、百姓、豪杰、盗寇飞快冲进了三十一道城门,暴喝如霹雳,挥舞血刃,冲向孤单单,仅剩一面皇旗的雍乐。
雍乐冷冷的注视着扑面冲来的义兵、百姓、豪杰,左手持皇旗,右手握着天子剑,一副刚毅雄武,奋勇死战。
正当双方相距仅三尺时,半空中传来一声声惊天动地的鸣金声,将成千上万如恶兽咆哮的义兵、百姓、贼盗、绿林豪杰给镇住了。刹那间,已经是火光冲天,烟尘遮空,惨呼沸腾,天腥地膻,宛若森罗炼狱的应天城变得死寂沉沉。
雍乐冷哼一声,执旗握剑侧身,抬眼望天,只见“赤雾漫漫,火云蔽天的空中飘着一朵银雾缭绕,五彩绚丽的祥云。祥云的中间站立着的正是自己苦苦搜寻十年,无踪无影的简文帝。此刻的简文帝身穿团龙袍,头戴翼善冠,腰间的玉带上别着一柄龙凤天子剑,虽仍然是年青稚嫩的面孔,但双目如千年寒冰,射着冷光直视下方城楼上的雍乐,浑身杀气腾腾,睥睨着下方城楼上的雍乐。在简文的右边侍立着一个身穿月白鹤氅,玉冠束发,郎艳独绝的少年,正冷冷地扫视着雍乐。”
雍乐见此,深吸了一口气,森冷地道“简文侄子,你总算出现了。枉皇考在世称扬你是仁孝敦厚,宽大为怀。可你却大逆不孝,悖乱纲常,勾搭妖道,持其邪术,残皇考的立基之本,戮大明的虎贲雄师;诓诈百姓寻戈投戟,暴乱王畿千里繁华,荼毒九牧腹心。汝依仗此不仁不义,惨无人道,天理难容的污行逆为,纵使窃据大宝,可大明的忠臣义士绝难北面臣于贼虐王民,狂逆猖獗的暗主。今日朕之结局,亦是汝明日之结局!”
简文听后,冷笑道“朕的好四叔,你即将丧命黄泉,粉身碎骨,就不必在此摇唇鼓舌,装腔作势了。诚如你昔年托名“靖难”,实为谋反篡逆所奉行的“成王败寇”之理。待朕坐稳天下,治国有方,安民有道,生人乐业,海内晏然,只要稍微晓谕史官,天下人只会万嘴一词,万心一言地咒詈、辱骂你这个逆反篡权,倾耗海内,残毒生民的乱臣贼子!朕登基在即,就不与汝这个阴灵切齿,虫蚁侧目,草木含愤的暴君拌嘴较舌了,以免扫了君临天下的大兴!”
顿了顿,简文朝身后喊道“朕今为卿等做主,助卿等啃食燕贼。待卿等血仇大恨得报后,朕将亲为卿等大造水陆道场,助卿等荣入幽府,以候转世!”
话音刚落,雍乐所处的城楼四周顿时鬼气森森,惨雾兮兮,腥风悲飒,血臭冲鼻,无数只青面獠牙,肢体残缺,血肉模糊,抱首托臂,抬躯抱腿,披头散发,赤身裸体,惨不忍睹的厉鬼怨魂向他冲来。一个个眼冒霜芒,狰狞可怖,舞爪吮牙,腥臭冲鼻,男女老幼都有,声如炸雷的凄吼道“暴君拿命来!”
雍乐见此情形,吓得肉颤心惊,寒毛卓竖,却强作镇定无碍,强作无所畏惧的姿态,挥舞天子剑格挡恶气冲冲,阴煞炽盛的厉鬼群。他一边挥剑,一边厉声叱道“朕乃是上天之子,代掌人界,尔等小鬼生前为乱贼逆孽,万民唾弃!死后遭天弃地绝,万物鄙贱!安敢近朕身,自取魄散魂飞之祸,速速退去!”
厉鬼群中的方孝孺、黄子澄、练子宁、齐泰、铁铉等冷喝狞笑,狂暴地直冲上前,撕扯皇旗,抓取天子剑。
雍乐一边挥剑格挡厉鬼,一边瞪视简文左边侍立着的那个俊美少年,喝道“徐卿玄,朕待你不薄。你不过是一介草野贱民,仅凭毫毛之能,缘立寸功。朕特违祖制,赐汝封疆裂土,位极人臣,期汝尽忠职守,为国为民,不负朕望。不意汝心怀贪恶,助桀为虐,仗法荼毒生灵,假力扶助危亡之君!如此逆天道,悖人道,朕虽奈汝不得,然茫茫天道,浩浩人道定难容佞仙妖道!汝遭六合诛,八纮斫之日已不远矣!”
“徐卿玄”冷笑道“吾辈修行以扶正道,济苍生为己任。若斩一贼能靖万里,安庶民,乐苍生,贫道不惜逆天悖人!”
简文狞笑道“击鼓进军,冲入皇宫,诛尽燕贼的子嗣党羽。燕贼的三千佳丽,朕特赐将士以慰劳!”
于是,在一连串惊雷般的金鼓声中,不计其数的义兵、百姓、豪杰如万兽嘶吼,奔跑驰骋,冲进皇宫,在雍乐遭到厉鬼啃咬撕扯的绝望目光中“自己的子孙、臣工被义兵、百姓、贼盗、豪杰诛灭赤族。三千佳丽,三宫六院的几万宫女被奸淫殆遍,惨遭蹂躏。”最后,熊熊烈焰,盖天凄泣,血浪滔滔,震地喊杀,厉鬼嘶吼,将濒死的雍乐彻彻底底的吞噬了。
“啊”的一声惊呼,雍乐满头大汗地从御案上弹起,头脑昏昏沉沉,浑身的龙袍已经被冷汗浸湿,案椅上竟然也积了一层汗水。惊怖恐惧难言的雍乐双手乱挥乱打,竟然将御案上的几大摞奏折给拍打得腾空而起,乒乒乓乓的往锦毯上飞坠而去。
在殿角侍驾的宫女、宦官们闻声而动,一个个不禁一激灵,胆子大,有忠心的向发狂发癫的雍乐奔去,口气惊慌失措地道“陛下,您怎么了?”
此时,雍乐刚刚从幻阵中猛然醒来,意识还停留在令他毛骨悚然,心胆俱裂的幻阵中。目光混昏迷糊,神志不清,耳边不住的回荡飞飘着厉鬼的狞笑啃咬,眼前所见的尽是青面獠牙的厉鬼对他的嘲讽挑衅,无数的反贼恶狠暴戾地向他冲来。因此,他把奔过来的宫女、宦官都认成了索命的厉鬼、怨魂、反贼,不停的惊慌乱吼道“反贼、恶鬼、厉魂、妖道去死吧……
雍乐先是拿起御案上的奏折、笔墨、砚台、纸张、灯台狠狠的掷向宫女、宦官,将他们震惊得语无伦次,连连躲闪。当御案上空无一物后,惶恐不安,惊怖无助的雍乐目光飞快的在大殿内四处逡巡,很快发现在御案后面的屏风上斜挂着一柄龙凤天子剑。惊慌失措,茫然无助的雍乐喉头不住的哼哼唧唧,面色狞暴地拔出宝剑,指着不远处胆寒骇然,魂不附体的宫女、宦官,嘶吼道“反贼,厉鬼们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