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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室操戈(一)

    待徐卿玄走远后,白吉叹道“此仙究竟是何方神圣,仅仅弱冠之年便有这般威迫宇内的修为。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我们欲将二十六个妖魔暗中送给仁寿天尊,以示忠诚,弃置冤魂野魄于不顾的幽微之思。”

    白雪冷笑道“师兄,何必管他是何出身。我们还是尽快先将这些凡人送回原藉,此事可名利双收。然后再前往泰山禀报东岳帝君,将此地的形势九假掺一真,添油加醋,如此可市令誉和贞良于四御门党,再设法将二十六个妖魔潜送给仁寿天尊,如此可售忠、邀功于仁寿天尊。这样,咱们便可借此地的事态始末,抛砖引玉,斡旋于凌霄殿内的两大权门,岂不美哉!”

    众仙附和道白雪上仙真是一语中的!”

    白吉微笑着道“还是师妹冰雪聪明,此事一了,说不定咱们就可以离开这片蛮瘴之域,进入天宫圣境。”

    众仙听此,一阵爽朗开怀……

    徐卿玄驾着祥云向西行了数万里,所经过的邦国多为白皮肤,高鼻深目的男人;白皮肤,金发碧眼的女人;其间亦有棕色、黑色皮肤的人混居。彼国、城邦的民户百姓的住处多为平顶、圆券顶、穹窿顶等式以方石、砖块搭建的房屋,与中土所居的木石、泥土混合搭建的房舍相比别有一番风味;所过之处察觉不到一丝的妖氛魔障。又面向西南数万里外,以黑色皮肤,粗壮人群居多的大陆查探了一番,同样如此。

    于是,徐卿玄兜转向东边又行了数万里,远远就看见下面连绵近万里内俱是冰川大山,雪域高原,千山万壑俱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万籁俱寂,晶莹透亮。可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与十二天前降伏蝎钺之地的茫茫雪山相比较,更加雄峻险绝,千峰如利刃破霄,万岭如盘旋腾空的飞龙。

    见此清寂冰寒,险绝陡峭,飞禽难越,猿猴难攀的地形。徐卿玄暗道“真是个避世静修,养元调息的绝佳之地,待三界清朗太平,自己得以存活,当复归此清修。”

    正沉吟间,徐卿玄看到一座宛如从天而坠,尖峰触垂云的高峰上有一块突出崖壁三丈见方,厚厚的冰层覆盖着的平坦岩石。于是,他便按落祥云在那块岩石上,盘膝而坐,释形洁虑,进入了静养玄修的境界。

    也不知凝神聚玄修了多久,徐卿玄忽然感觉烈焰焚五脏六腑,万箭透四肢百骸,剧痛难言,浑身冷汗如雨,喉咙间一阵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倍感头晕目眩,浑身乏力,缓缓睁开双目,只见夜色深沉,朔风飒飒,冰寒穿骨,千峰万岭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呈现在自己虚飘的视线范围内。

    剧痛灼烧之感切割着自己,折磨着自己,又见到此苍凉枯寂的景象。徐卿玄的内心深处莫名地产生一种“孤舟松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孤凉感。他摇头苦笑,定了定神,重新调息静气,进入了玄修状态。正如经中所言的“心境如月池浸色,物我两忘”。

    世间贤哲有言“唯圣人能无内外之患,自非圣人,外宁必生内患。”然有道是“圣人无全能。人心一偏,便视有为无,造无作有。祸起萧墙破金汤。”诸语正喻验此刻的凌霄圣殿。

    自从一刻时分前,万仙散宴于瑶池,各归府邸准备,以待命“北克平朔仙山,东复四海”后,天界胜境便暗流涌动。

    在道乾御福仁寿天尊位于三十三重天怡景宫的深府密室里端坐着七仙。摆放着七张金玉所铸,饰满百宝,彩光忽明忽暗的案几;每张案几上摆放着仙浆玉液、各色蟠桃、金壶玉盏;案几的左侧摆放着一条沉香木所制,装饰七宝,铺垫着重裀的太师椅,香雾袅袅,珠光宝气;每一套案几坐椅间相隔八尺。

    正北端坐的乃是仁寿天尊,右边首席是文普圣君,次为睿载仙君,次为五军都元帅程延信;左边首席乃是余元仙君,次为余切仙君,次为五军都副帅赵元武。只见“众仙满脸愁容,心事重重。虽然侧边的案几上摆放着卑秩低班的神仙日思夜想,穷其一生也难以染指饱偿的仙酒、蟠桃,但是一个个都无品味的雅致,密室内的气氛格外的凝浊。”

    仁寿天尊清了清嗓门,率先打破沉默,道“真是想不到四御门党居然有徐卿玄这个局外人物侧旁相助。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们居然一点头绪也没有。如此看来在人界的土神地仙除了西极道以白吉、白雪为首的四十二个外,就只有娄影、娄丽、鹣良、鹄倩四仙尚听命于老夫之令了。可如今他们因结交贼寇旱昊以保中土湖广、江西二省数百万生灵的事情被暴露,而遭到五岳帝君的羁押,此事又被心怀叵测的东极青华大帝座下的掌书文记靖德神君公之于众。目下的形势对我们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万分不利。好在陛下将征讨北极道、四海的事宜全权交给老夫处置。只要我们克复两道,以功盖失,以德塞谗。老夫倒要看看那从中作梗,隔岸观火,暗放冷箭的四御大帝有何话说。”

    六仙附和道“天尊的不刊之论真是为小仙等指明了道路。”

    顿了顿,文普圣君忧心忡忡地道“如今江西道的四仙已落入天牢,眼看难保。如果西极道之事再被徐卿玄发现,那么情况将会更加糟糕。倘若白吉、白雪为首的土神地仙再被徐卿玄说服,继而在天界万仙面前吐露实情,加之徐卿玄在侧旁推波助澜,四御门党大进谗言,那本君就彻底完了!”

    仁寿天尊安抚他道“儿呀,你不必过于担心。那白吉、白雪原先不过是中土山西汾河里的两条鱼精,六百天前因触犯了黄河龙王“禁止降雨晋中、晋南的州县”的宫规,本该斩首。是老夫在黄河龙王的屠刀下将他们保释,并提拔他们专典广远的西极道。因此他们的心性品质,老夫还是知根知底。他们就算是遭他人的胁迫劝说,充其量也只会是持骑墙之势,断不会改旗易帜,投入四御门党,反咬我们一口。即使他们畏死趋权而改节,可似彼等这般忘恩负义,积恶难雪之徒,四御门党亦绝难轻信、收容。不过你忧心的也是,彼等落入妖王的手里两百多天,手上握着两百多天前你带甲五万西征贼寇,全军尽没,不得已屈志于贼寇得存的实情,所以绝不能再留活口!”说到这他顿了顿,瞥了眼六仙。

    六仙正聚精会神地聆听他的筹谋,看到他垂询,一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仁寿天尊举盏轻啜了口仙酒,轻轻的放下,续道“至于那徐卿玄虽看似与四御门党同气连枝,并肩而战,实则是同床异梦,各怀心事。四御门党并不敢完全相信他,否则早就已经在陛下的面前极力引荐。他的修为虽强大无敌,但无权无名,人微言轻,年幼无望。西极道之事四御门党早已知晓,他们不言,一个名不经传的下界散仙口中所吐的浮言空词又有何忧惧。凡间有句“有钱道真语,无钱语不真”的俗语。正可形容勋为人夺,功为人窃的徐卿玄!”

    余元仙君拍掌道“天尊真是火眼金睛,透过迷雾直达关键,一言一语切中利害。既然四御门党可以利用徐卿玄这个局外之人涤雪亿万里的垢浊,擒制毒乱中土四省的四贼,扭转处于“木之将折未折”之势的权位,扭转“临崖之马”的贵豪。那我们同样也可以充分利用这把利剑协助程将军、赵将军制拿玄冥冰魔、凌厉蛟龙。如此可成万全之势,再无倾坠之忧!”

    余切仙君接话道“道兄真是通权达变,深得“用人如器,弃瑕取瑜”之道。那徐卿玄所专想的是斩邪诛魔,廓清环宇,我们所想的是固权增名,彼此可谓是心照不宣,不谋而合。依照天尊的明断,四御门党对此竖子的态度是既重用又忌猜。三界混乱至此,我们纵有咎责,那四御门党也难逃干系。贫道以为那徐卿玄能在弱冠之年修得正果,法力通玄,绝不可能是一个思虑天真,单纯简单之辈。他的存在,如同一面秦镜,既照见了我们的不堪,也照见了四御门党的贪鄙,可谓是两派难容。等到克复了北、东两极道,他这柄铲逆削贼的利剑要么被收回鞘中束之高阁,要么被掷入火炉熔化,方可宁悠悠众心。”

    其余几仙听完后拍掌附和,发出了阴森森的笑声。

    当几仙渐渐的息止阴狡的冷笑后,程延信朝仁寿天尊作揖道“禀天尊,真武大帝已经在陛下的面前详细回奏了平朔仙山以及北极道的形势。可意想不到的是“平朔仙山的实情形势居然是紫徽大帝的座下掌书文记风肃神君在仙山潜伏了八十三天之久所探得。”彼将如何克制玄冥冰魔麾下的“赤勇军”、“锐武军”、“皂甲军”的方法书报于真武大帝,假其手公之于凌霄宝殿。现在他们已经抢占了先机,更加不利的是“风肃神君擒获了驻守平朔仙山的妖将格达耳、妖卒二千以及玄冥冰魔座下催促人与妖结合的宣武使者,一干贼寇俱现身于凌霄宝殿。人证、物证确凿,陛下与万仙找不到一点可疑之处。”似这般出师攻讨贼寇,小仙虽为主帅,可大略方针皆已经由身为副帅的真武大帝所筹划。即便有了克捷之勋,悠悠众心只会属意真武;但若有不测之变,兵机的过失却要由小仙这个挂名主帅承担。小仙对此不能解,还望天尊开愚诲暗。”

    仁寿天尊闻言,轻拂雪须,陷入了凝思。

    其余几仙亦紧锁愁眉,思绪纷涌。

    少顷,仁寿天尊双眼一亮,冷哼一声,口气森寒地道“既然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掺沙子,抢功劳,掣肘讨贼大局,我们绝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北极道数十万天来作为紫徽大帝的法脉道场,自从八十三天前至今,玄冥冰魔迫使彼地的凡男或出、或逐、或杀原配妻子和儿女,还有妾室,强配给愚夫不计其数的女妖,所生的孽种妖胎以一千几百万计,俱为人、妖越界结合体,三界不容,正好可凭此大作文章。你率领三军出北天门后可假托奉紫徽大帝之命大肆捕杀北极道的女妖、妖胎。如此一来可激励三军的气势,减轻列将兵卒对玄冥冰魔的惧畏;二来可让随军出征的弘文、弘泽、弘惠三部神职大展手脚,斩妖增名,以堵天宫元老宿仙对他们的微词暗讽;三来可以向紫徽大帝泼脏水,掀翻打烂他们企图名利双收的如意算盘。”

    程延信认真的听完了仁寿天尊的筹谋,微微一沉吟,开怀道“天尊真是深谋远略,妙算无双!以清除女妖、妖胎为名,料想那真武大帝、二郎显圣真君也无辞反驳。”

    其余几仙亦拊掌唱和。

    仁寿天尊一脸的春风得意,目光转向赵元武。

    赵元武迎着他的目光,作揖道“请天尊放心,攻讨四海的贼寇,内有太白金星策反义贼向顺,四海龙王的兵将、水神的佐助;外有小仙所率领五军锐师的十二万兵将、托塔天王与三坛海会大神哪吒所率领的十万天河水军,再加有徐卿玄的侧助,万无一失。如果小仙预断不错的话,五岳帝君与中土各山的神君也决计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立功之机。”

    仁寿天尊听此,解颐地道“赵将军不仅骁勇善战,且心思缜密,正如经中所言“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外之身”。得将如此老夫何忧。”

    赵元武作揖道“天尊过誉了,小仙原先不过一介兽类精灵,拥有现在的一切俱为天尊所赐,唯有一死相报耳。”

    一直默然的睿载仙君听此,朝赵元武肃容道“如今万全之势在吾等掌中,大战在即,将军何故出此不吉之辞!”

    赵元武自知失言,起身离座,朝几仙作揖,一脸惭色含惧地道“小仙久忝戎旅于外,淡于接物,出言无状,伏望列位上仙恕罪。”

    仁寿天尊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其余几仙也丝毫不介意。

    睿载仙君朝仁寿天尊作揖道“请天尊放心,自从天尊掌枢以来,整个三十三重天。无论是我们的门人,还是四御大帝的门党、天宫元宿俱已过惯了“甘脆肥浓”,难以再复四御掌枢时的“羹藜含糗”;俱已过惯了“含哺鼓腹”,难以再复四御掌枢时的“脱粟相留”;俱已过惯了“炊金爨玉”,难以再复四御掌枢时的“抺月批风”;俱已过惯了“白饭青刍”,难以再复四御掌枢时的“草具之陈”。所以即使是陛下欲摒弃天尊,可那四御大帝也很难立足于中枢端揆。届时,众心不稳,庶务山积,三界混乱,这个烂摊子是四御门党绝对收拾不了。此番攻伐北、东二极道的统军元帅和中坚力量俱是我们的枝干,大功既立,天尊的威势权柄自然水涨船高。那四御大帝更别想用下界一个乳臭未干的散仙来扳倒天尊。”

    其余几仙拊掌唱和。

    仁寿天尊轻拂长须,一双丹凤眼精光四射,淡淡地道“但愿如此。”

    正当众仙在密室里商讨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仙的声音“禀天尊,陛下派来的使者已在中堂等候。”

    仁寿天尊听出了那是自己贴身女侍仙的声音,脱口道“知道了,汝先去禀报使者,老夫准备一下,就去听旨。”

    门外传来一声娇声娇气的“遵命。”

    当察觉到女侍仙已经远去后,仁寿天尊朝隐身的六仙微笑道“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各位先从密道各归府邸,咱们凌霄宝殿再见。为了咱们的金章紫绶,老夫先在此祝各位出师克捷,马到成功。”

    仁寿天尊的话音刚落,七彩仙光一闪,几仙现了身,一起朝他作揖道“全仗天尊居中调划。”

    仁寿天尊肃容地点了点头,双掌轻轻一拍,密室北侧紫金所筑的墙壁轻轻的从中间分开,现出了一条宽敞平坦可通往六仙府邸密室的暗道。暗门刚一打开,过道内氤氲遍地,流光溢彩,清芬飘飘,六仙鱼贯而入了暗道后,墙壁又轻轻的合上。

    仁寿天尊见此,正了正衣冠,瞬移到了中堂门口,当看到来宣旨的是凌霄宝殿护驾大元帅中的温元帅。

    仁寿天尊快步入了中堂,朝温元帅躬身道“温元帅驾临寒舍,真是蓬毕生辉呀!老朽未能远迎,伏望元帅恕罪。”

    温元帅道“天尊不必多礼。”正欲上前扶起仁寿天尊。

    不意,仁寿天尊向后退了一步,一副老态龙钟地艰难弯下腰去,躬身续道“看来老朽真是衰残不堪大任了。从后花园到中堂不过一百几十步,却走了这么久,耽搁了元帅不少庶务。”

    温元帅双目饱含深意地望着躬身行礼的仁寿天尊,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有道是“君侧元臣,若作酒醴之曲蘖;朝中冢宰,若作和羹之盐梅。”此番克复北、东二极道的大任系于天尊,万仙正仰目于天尊,不必多礼。”

    仁寿天尊听此慰奖之语,内心对不久前在瑶池安天大会上御前的失仪,此次怠慢昊天驾前大元帅的引起的隐忧才算涤去。暗中松了口气,缓缓起身,一脸端肃地道“伏请元帅宣玉旨。”

    温元帅亦正容直躬,朝正北行了个拱手礼,开口道“奉陛下玉旨,宣仁寿天尊前往凌霄宝殿商讨攻伐北、东二极道妖佞顽匪的事宜。”

    仁寿天尊朝北躬身应道“老臣叩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所能,复两道,以报天恩。”

    温元帅瞥了眼权势煊盛,隐有迫主之迹象的仁寿天尊,伸右手往门外一放道“天尊,抬舆已在府门外等候,请天尊上轿吧。”

    仁寿天尊直身朝他一揖道“有劳元帅了。”

    二仙步出中堂,驾祥云经过几十进有袅袅婷婷的仙娥服侍着的庭院、几十道有鲜衣仙奴洒扫的月门、走廊,最后来到府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