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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斗沙海(三)

    正当群妖内心焦虑时,两个妖将已带着四十二个土神地仙进入大殿。

    殿顶的徐卿玄放眼望去,但见排成两行的四十二个土神地仙虽末遭绑缚,然而,个个顶上三花暗淡,胸中五气稀疏,神情萎靡不振,显然是要么被殿外湖泊的阵法给封住了法术,要么被妖王强喂药物导致仙体羸弱。左边为首的一男仙,身穿靛蓝色锦缎棉直裰,头戴唐巾,腰系兰色如意丝绦,脚穿皮靴,长得浓眉大眼,虎头燕颈,下颌一部短髯,后面是二十个衣锦服裾的男仙。右边为首的一女仙,身穿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挽双环髻,头戴溜银喜鹊珠花,乌鬓斜插丽水紫磨金步摇,腰系兰色如意丝绦,脚穿绣花绿鞋,长得温香艳玉,柳娇花媚,后面是二十个罗绮文绣的女仙。

    当众仙来到距离正北席台二十丈处停下后,为首的男仙、女仙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正北席宴上的七大妖王眼神里透露出的丝丝惧虑和不安。二仙心念电闪,居然立而不跪,直视七大妖王,昏浊的双目顿时精光闪动,透出少许桀骜。后面的四十个土神地仙眼见为首的直身不拜,似心意相通般,一个个直挺挺地排立于后。

    正北席宴上的西牦见到众仙这般“无礼失态”,面色阴冷地喝道“狗奴才,见了主人为啥不跪!装什么清高自洁,两百多年来尔等似癞皮狗一般在我们面前摇尾乞怜,以求性命!如今却这般忘恩负义,不知好歹!若不是尔等还有可取之处,可用之地,本座早已将尔等挫骨扬灰!”

    鏖蜥亦怒气冲冲地喝道“不久之后,本座将亲自提兵马荡平天宫,正缺祭大纛之物!尔等既然无生之意,正好给本座祭大旗,振军戎!”

    不意,那男仙丝毫不以妖魔的恫吓威胁为意,反唇相讥道“尔等的眼神告诉贫道,尔等毁灭葬身无地之日将至矣!所以贫道还是劝告尔等旋即沐浴更衣以待天诛,否则带着一副污浊垢秽的贱躯灰飞烟灭,再欲净身可就来不及了。”

    其余的仙人亦眼含仇恨与蔑视。

    殿内的妖王突见被他们视为奴仆贱隶的众仙一改两百多年来的曲意谄媚,竟敢这般直立斗嘴,内心又飘起杌豸狼适才的分析言论,不禁暴跳如雷。

    南边的五百多个妖将魔帅咬牙切齿地喝道“剐了这些狗奴才,正好当下酒菜!”

    那女仙之首顶着群妖的谩斥,高声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何必这般大费周折!尔等自诩“天下无敌,凶勇善斗”。可是两百多年来一直裹足龟缩于此,折辱我们这些神界末流以扬志自雄,算什么本事!畏避天将天兵,妄自托大,真是可笑至极!依贫道看来尔等不过是一群贯甲持刃,不知地厚天高,轻蔑龙虎的蝼蚁而已!尔等苍生血仇,三界巨寇,不知死在顷刻,兀自嘤嘤狂吠!”

    众仙齐声附和道“说得好!尔等贼匪不就是想驱使我们再为尔等擒拿凡人以充口食,我们早已干触天条,一死又有何惧!”

    巴狎鼠见此,暴喝道“俗云债多不压身,秃子头上的虱子不嫌多!尔等既然已是万死之身,百刑之体,又何妨手上再增一百万条人命。如果尔等顺从的话,本座可以给你们个痛快的死法。否则本座立刻就将尔等投入弱水中,尝一尝煞灵咀魂嚼魄,灰飞烟灭的滋味!”

    此言一出,适才一副激愤慷慨,大义凛然的众仙,倏地满面惶惧,呆然不语。

    剽蟊彘拍手道“道台的三寸舌肉真是堪比箭雨火海,将这些狗奴才的气焰掐指间就给浇灭了!”

    两大妖王相视而笑。

    猗狸摆了摆手,怒骂不休的群妖刹时而止,又一挥袖袍,四十二个地仙土神的两侧出现了四十二套案几方椅。

    杌豸狼拍了拍手,立即便有四十二个娇娆的女妖带着媚骨的浅笑,轻移莲步端着骷髅串连的托盘进殿;依次来到众仙身旁的骷髅案几边,将盘中的酒馔陆陆续续摆放在案几上后,又井然有序地退到大殿的两边侍从。

    悚然不安的众仙一见到杯盘中的人肉人血,顿时满面痛楚,部分女仙泪坠粉腮,干呕不已。

    在猗狸、杌豸狼两大妖王如万年寒冰的目光盯视下,众仙或在坐食与否之间犹豫,或依旧梗着脖子抗议。

    西牦与鏖蜥的双目喷射着怒焰,浑身杀气暴涨。杌豸狼用眼神止住了他们,二妖王只好强抑杀戮,一副皮焦筋烟,狠戾恣睢的模样。

    猗狸审视着畏死又强持着仙道良知的众仙,冷笑道“反正你们已经食饮了两百多年的人肉人血,今天这餐食与不食无关仅要,尔等所作所为不过是尘里振衣,泥中濯足而已。尔等既然是仁寿天尊拔擢任用,而仁寿的义子文普圣君与我们关系密切,算起来,咱们也算是一个道门,休戚与共。凌霄殿内的元老派对仁寿天尊为首的新贵派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剥皮吞肉。试想一下,如果本座将尔等交给西岳帝君,尔等会有何下场?尔等虽是仁寿门党,但仁寿权欲熏心,私党遍植三界,尔等充其量就是个随时可弃的棋子。倘若尔等欲揭发仁寿天尊、文普圣君之奸谗佞恶,以此来邀功请赏,改头换面于元老派,只怕是元老派亦不敢信纳尔等血债累累的罪仙;即使尔等的告发文书侥幸受到了元老派的信任,可是昊天小儿素知两大中枢党派的明争暗战,斗伐缝隙,绝不会轻易偏信哪一方。届时,尔等的下场便是以“通妖贼物,诬告诽谤”之罪押往剐神台处以极刑。好好考虑利害吧,尔等是想通过戮屠“杀残百次则怨,偶尔施恩则喜”的贱种凡人来保住仙位和性命,还是想固守虚伪狗屁的正义正道而弃绝来之不易的仙体。”

    众仙闻言默然。不少仙人已经复固的道心再次崩溃,一副欲炙之色的盯着身旁案几上的人肉人血,却又犹豫不决。

    杌豸狼见此情形,冷笑道“猗狸道台所说的可是全心全意为尔等指明一条道路,尔等切莫不知好歹。如今尔等可谓是万死不赦,乾坤难容,惶惶如丧家之犬,政敌不纳,靠山猜贰。唯有与我们同乘一舟,方能存活。其实神与魔的差别在于意念、操守在善恶、正邪、黑白之间转换而已。并非高居天宫,凡人敬仰,一身正气,标榜大道,宣称正义的即为神仙。这三百年来,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万灵膜拜的天神坐视我魔界干扰六合,却醉心于“私门倾轧,党同伐异,争权夺势,推诿扯皮,避害趋利”,两耳塞豆,不闻苍生血泣;一叶障目,不睹苍生哀啼。导致了现在的地棘天荆,清微浊炽。尔等满口正义无私,言必天道法则的天神的所作所为和我们这些被乾坤光明排摒者何异!我魔界即便是行凶作恶那也是堂堂正正,举世皆知。哪似尔等天神这般遮遮掩掩,假公济私,托忠肥私,仗名殃物,炫义揽利!”

    众仙闻言一个个低头默然,想去食案几上的人肉人血以示忠诚于毒妖来求活,可内心深处却有一条锁链牢牢的套着他们的手脚。

    殿顶的徐卿玄听清楚了二妖王的一番貌似大伪似真的言语,饶是他见惯了世间的险恶炎凉,善夭恶寿;见多了高门豪第,皇亲国戚的胡作非为,逍遥法外;见多了庶黎的控诉无门,含冤九泉,仰天号泣。深知“权力私利”四字既能福人亦能祸人,世间凡有形体,凡有精气者皆难逃此四字的箍锢。但是在遽闻巨妖如此直白无隐地揭露天界列圣的短薄丑卑之后,还是暗自慨叹不已。

    正当徐卿玄在思索时,殿内又传来西牦、鏖蜥的暴喝“你们这些狗奴才!真是敬酒不吃,偏吃罚酒!既然如此冥顽不灵,留尔等的贱命亦无用,受死吧!”

    话音刚落,二妖王同时蓄力发作,浑身的光晕暴涨,双手同时向前一拍,一道赤色,一道橙色的光波挟带着填山倒海之势,呼啸不绝,震得千百余丈的大殿抖动欲垮,直扑众仙。

    正踌躇不前的众仙大惊失色,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正欲闭目待死。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两道气势凶霸的光波离众仙几尺之地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挡在众仙的面前,眨眼间便将两道凶狠夺命的光波化于无形。

    待众仙定神直观时,但见前面三尺外站着一个长身玉立,身穿月白鹤氅,银紫仙光罩身的上仙。

    两边的五百多个妖帅魔将,殿内的妖奴、女妖见此,个个诧异张口;正北席宴上的七大妖王见此,个个瞠目惶惧。

    众仙见此,相互对望一眼,虽满脸释然,内心却是忌疑股粟,眼神中闪烁着不安。

    正北席宴上的杌豸狼率先打破沉寂,强压内心的恐惧,以既冷且惧的口吻道“本座事先还在猜想究竟是谁能入无人之境般窃渡一千五百里的兵海甲山,又是谁能安然无恙地奔闯“煞灵血阵”,又是谁能在本座等眼皮底下暗行鼠窃狗偷之举。原来是玄清大圣大驾光临了。大圣降临,小妖等有失远迎,伏望大圣恕我们不恭之罪!”

    言毕,杌豸狼竟然起身离座,来到台前朝徐卿玄恭恭敬敬地深深一躬。

    劫后余生的众仙遽然见到折磨他们二百多年的巨妖竟然这般敬惧拯救他们于虎口的徐卿玄,相顾骇然,一个个忧惧噤声,大气也不敢喘。

    徐卿玄昂首挺胸地雄视正北席上的七大妖王,口气森冷地道“区区一百六十万小丑,贫道如踏坦途;区区六十里恶阵,贫道如跃窄溪耳。今日三界苍生派遣贫道至此,你们这些罪恶滔天,万域切齿的巨贼大奸还有什么阴诡伎俩,尽快施展。否则到时候像血魔、蛛蜾、旱昊、蝎钺一样修为俱废,身坠刑网,引颈天刃之际,兀自空叹扬威,贻笑大方。”

    饶是群妖内心早有备预,可遽闻此讯,仍旧惊讶诧异。猗狸亦起身离座,来到台前,与杌豸狼并排而立,一脸谄笑道“四位老弟不知轻重,冒犯了大圣的神威,小妖在此权代四位老弟向大圣请罪了。大圣襟怀开阔,可纳乾坤,想来不会与小妖等一般计较。”

    言毕,猗狸的一双媚眼间飞掠过一抹浓浓的杀气与凶狠,深深的揖了下去。

    徐卿玄审视着毒妖貌如暖春,手握寒刃的作派,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开始暗中运法力以防突暴。他身后的诸仙正咀嚼着他与二妖王对话的虚实利害,以定归属。

    猛然间,上一刻还毕恭毕敬的猗狸与杌豸狼倏地暴起,身形如电疾速扑向徐卿玄,手中不知何时各握着一件兵器。猗狸的手中握着一柄七星丧门剑,杌豸狼的双手提着一柄七曲凤翅金镋。二妖王朝徐卿玄劈头盖脸地斩削横击,猗狸持剑攻左边,一刺之下殿外暴雷炸响;杌豸狼边举镋攻右边,一击之下殿外飓风大起,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启动阵法。

    徐卿玄以银紫仙光挡住二妖王凌厉的攻势,心念电闪,神通便起。原本立于正北席台上服侍妖王的几十个凡人瞬间化作数十道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呆然木立的五大妖王绑得结结实实。一个个妖王如木柴般倒在人皮毯毡上,拼命挣扎,哎呦声不绝。

    正在不顾一切猛攻徐卿玄周身渐渐暗淡的仙光的杌豸狼与猗狸边挥刃攻击,边同声喝道“阵法已经启动,诸位道台不用慌张!今天便是玄清大圣殒命之时,诛灭此贼,三界就是我们的了!大家一起上呀!”

    徐卿玄趁群妖徘徊之际,双手拈个“行”字诀,随着金芒大作,将身后的四十二个土神地仙转移到了殿顶的祥云上。正当诸仙惊呼时,几十个凡人与四十二个土神地仙的上方现出了一朵床榻般大小,七彩圣洁的仙莲。那仙莲绽放出千道彩晕,万条祥光把百十个凡人、神仙罩住后。足下祥云冉冉升空,在一干人、神的惊惧呼号中直接穿过惨雾兮兮,黑气缭绕,阴煞冲霄的六十里弱水湖泊后,飘荡在一道山涧上空。

    众仙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下方无数邪物蹿高伏低,凶戾可怖的六十里弱水湖泊,久久无语。

    几十个凡人遽见下面赤碧腥雾浓浓密密,凄厉瘆人的泣声不绝于耳的湖泊内那难以计数的似鬼非鬼,似妖非妖,似人非人的怪物正磨刀牙,舞钩爪,还有千山万壑间一望无际的妖兵魔将。一个个被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祥云上,以手遮目,不敢乱视。

    在另一边的大殿里,随着“煞灵血阵”的启动,绑缚住五大妖王的金线光泽渐暗,显然是渐渐变得脆弱了。

    徐卿玄周身的三尺银紫仙光也渐渐的缩小稀薄。

    杌豸狼与猗狸见此大喜过望,猛运妖力,浑身泛起的灼灼青光,刺目红芒如飞蝗箭雨般暴击徐卿玄,万里黄沙瞬间风雷炸响,天地变色。两侧的五百多个妖帅魔将在看到百十个凡人、神仙被徐卿玄安然地护送出弱水湖泊后,才终于醒悟过来。一小部分持刃冲出了大殿,欲劫夺凡人、神仙。绝大部分则是狂吼着,舞刀攒矛,气势汹汹地向徐卿玄扑来。

    徐卿玄趁着群妖未近身之际,一边运起金、银、紫、红、金黄、银紫的六色仙光抵挡杌豸狼与猗狸拥有毁天灭地的攻击力,双手一边拈个“兵”字诀。术随心念,六道银紫气剑傍身,沉闷高亢的龙吟响彻空旷的大殿,无尽的剑芒扫射大殿的每个角落,杀气腾腾。

    杌豸狼与猗狸见此,惊叫道“啊!是先天六灵气剑!”边喊边运“飞蝗箭雨”攻击徐卿玄,并向后飘出十几丈,挺刃于胸前作格挡之势。

    也就在这一刻,五大妖王厉吼一声,终于挣断金线,弹地而起,各持大刀、狼牙棒、镔铁、马槊、巨戟,一个个暴跳如雷,凶狠霸道地直取徐卿玄;也就在这一刻,殿外湖泊里的“煞灵血阵”感受到了先天六灵气剑扫灭一切,威霸乾坤的杀戮之气,因而变得衰弱。

    杌豸狼看到徐卿玄周身本已渐微弱的仙光又炽烈起来,惊呼道“不好!玄清的先天六灵真气又灼亮了,诸位道台且慢!”

    然而,五大妖王被徐卿玄戏弄得如同三尺孺子,暴怒难遏,急欲置他于死地,岂可听劝。一个个暴恶狠戾,浑身罩着掀天揭地的五彩妖光,掌中的兵刃距徐卿玄仅三尺。

    两边的群妖也势如狂浪般滚滚压来。

    徐卿玄傲视群妖,手拈“兵”字诀,六道银紫气剑在化除杌豸狼与猗狸的“飞蝗箭雨”后,三道银紫气剑顷刻之间化作万道直扑五大妖王,三道银紫气剑顷刻之间化作万道直扑从左、右、后三边杀来的妖帅魔将。气剑以吞山吐海之势迎击凶悍残忍的群妖,一时之间,无垠的沙漠暴雷劈天;数万里外的凡人邦国一片惊惧骇然,禽兽不宁;飓风卷海掀河,凡人邦国瞬间洪水泛滥,千里悲苦。

    殿内剑光灼灼,寒芒飒飒,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先天六灵气剑何等锋锐凌厉,中剑的妖帅魔将在惨叫过后便化作灰烬;欲举盾舞刀抵挡的,盾刃一触及气剑便化作尘土;殿内的案几、盘盏全部被凶狠的妖力,锋锐的气剑击成碎片。仅仅几个弹指,五百个妖帅魔将除了重伤哀嚎,倒在骷髅地上的二十个,其余的连同女妖、婢仆被气剑切成了灰烬。

    徐卿玄浑身罩着三尺银紫仙光,双手拈个“者”字诀,七彩仙光腾空而起罩住广阔的世界。眨眼间,刚才神魔斗法时给凡间带来的灾难便恢复如初,一人不伤,一物不亡,东、西、南、北大陆的各邦国的人感到诧异的同时,伏拜谢天赐恩。

    感知到这一点,徐卿玄深知殿外的弱水湖泊毒烈阴寒,难以用大法力设幻界来斗法,唯有用近身格斗击败妖王,才能减少人间的灾难。于是他口中念念有词,右手紫光一闪后,握着一把两尺长,三指宽,剑身两侧各雕刻着一个银紫色图案,一侧是飞腾的祥龙,另一侧是翱翔的神凤;剑刃闪烁着冰寒透髓的青芒,泛着紫红的仙气。

    徐卿玄手握仙剑,屹然挺立着,冷冷地注视着面前兵器已折断,身已重伤,一脸痛苦的五大妖王。

    五妖王后面十几丈处的杌豸狼与猗狸被先天六灵气剑倒海灌萤之势慑镇得锐勇俱挫,浑身发抖,又见到徐卿玄手中的宝剑,哆哆嗦嗦地齐道“是…是封霜剑…当…年圣…圣尊就是被…此…此剑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