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卿玄神通一运,发现厢房的东边一个个婢女奴仆急步缓慢的端着一盘盘菜肴,一壶壶酒,一盘盘果品从数门进进出出;西边的数门,一个个壮汉气喘吁吁的抬着一具具锦衣华服的男尸,一具具飞红舞绿的女尸进进出出;耳听得正抬着一具尸体往厢房西边大门而来的两个汉子正商量着什么,细细一听,抬双脚的汉子抱怨道“近段时间以来,闽武天帝举办宴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这可把我们累坏了。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帝君居然不遣使者分派各地,挑选新人上山。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新人一来,咱们这些享福了三年的老人就又要变成他人的盘中之餐,咱们又可以再过三年皇帝老儿的生活!”
抬颈背的那个汉子笑道“李老九说得极对!咱俩可是在三年前斩十人,杀百人才得以上仁山,可谓是一人荣贵,全村沾光!虽说食用不及正殿内的那四千个恶中巨霸,还要作工跑腿,但也是口享山珍,身穿锦缎,美女暖床,待遇丝毫不输应天城内的皇帝老子。至于食材咱们就更不用担心了,这三十九来帝君共举行了十二届盛会,每届更换后,食材都堆放在北殿内。依我徐老八的计算,再用六年毫无问题。”
李老九听此,欣喜道“好极了!”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已经到了门口,二人一吆喝,将尸体抬进高三尺,腥红冒血泡的门槛。
徐卿玄闻言,轻叹道“果然如事先所料。以天道之广,神祇之能尚难以恩泽芸芸众生渡过生老病死之苦,更何况罪恶罄竹难书的丑佞!”
沉吟了片刻,徐卿玄往窗内一望,里面可谓是一个“凡人的屠宰场,人肉烹饪地”;厢房宽一百二十丈,长二百五十丈,中间用巨大的木板隔挡着,分为东西两室,西室为割肉场,东室为厨房;西边大室的正北一张十丈见方,血水淙淙的大铁床旁边有二十来个锦衣洁净,浓须体壮的汉子在剥皮,一具具被剥去皮肤,难辨男女,血肉模糊的尸体悬挂于北边的一排排铁架上,铁架上血水滴滴,腥红锃亮,骷髅所铺的地面上积血成溪河,发紫发黑;南边有二十多个穿锦衣却滴血不沾的汉子一脸狞恶地从妖艳婢女手中接过她们从东边端来的小尸块,一手抓肉块,一手握菜刀,锋利快捷地切肉;西边二十来个一身干洁华服的汉子时不时从媚眼如丝的婢女手中接过臂骨、腿骨等,手挥砍刀劈剁骨块,咣当咣当的尖利刺耳声不绝,碎骨屑肉与血滴满空乱溅;东边二十来个汉子正用尖刀切割着砧板上一大块一大块的尸块,时不时将妖媚婢女从北边抬来的尸体肢解;中间空地上染血带筋的骨骸、骷髅堆积如山,一个个奴仆婢女步伐不紧不慢的拾捡骨骸,进进出出于西边的数门,时不时与抬着完尸进来的汉子擦肩而过。
一个个奴仆、婢女往来于东西两大室之间,每当东室大呼着要什么肝、肺、胃、肠、脾、肾、手、脚等时,一个个奴仆、婢女闻声而应,端盘取物往来两边,有条不紊;厢房顶上悬挂着一盏盏发出幽蓝腥紫亮光的长明灯,将千百丈见方的大室照得透亮;室内血雾弥漫,腥气成雾,恶气刺鼻,鬼气森森,呜呜咽咽,在幽蓝腥紫的灯火照耀下显得令人阴郁惊悚,无论男女一个个面狞神戾,满口嗜血,形如鬼魅。
徐卿玄不忍直视,心中叹道“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仙道黄冠,一旦为贪私所眊智塞心,便与茹毛饮血的妖魔鬼怪无异!”
心念电闪,决定先擒拿蝎钺往福州府,再作计议。于是,徐卿玄化作一道金黄的仙光直入仁山地底,眨眼间已至仁山地底九千丈处,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开阔地,地面上腥碧的星火飘飘扬扬,灰黄泛赤的妖晕袅袅升起;阔地正北的一千里外是一个山洞,洞门是用青铜所制,透着青森森的寒芒;洞门两侧,由内向外面对面,相距百丈,排列着五百个身高五丈,势如矮丘,披甲执刃,褐面碧髯,齿如剑戟,獠牙外翻,如铜铃的双目射出狠恶赤光的妖将。
徐卿玄瞬移至距离洞口百丈处,顿时祥光缭绕,瑞彩千道,七彩仙雾弥漫于幽深黑暗的地底;银紫、金黄、红色、银色、金色、紫色的仙光灼灼,将广袤地底的妖雾恶气尽数驱散。
五百个妖将遽见徐卿玄现身,先是一阵惊慌错乱,紧接着一个狼头妖将大声吼道“哪里冒出的贼子,竟敢擅闯帝君的圣地,干扰帝君的修行!将士们速速跟随本帅擒拿此贼,将其乱刀剁成肉泥!”众妖将雷鸣般的回应称是,拔刀挺刃,冲杀过来,一拥而上。
徐卿玄剑眉倒挺,星目寒芒闪动,以居高临下之势傲视群妖,双手轻拈个“斗”字诀。随着红光大作,一条条闪闪发亮的红线突然缠绕在每个妖将的周身。
一众妖将见状大惊失色,不停地挥舞长刀剑矛,企图阻挡砍斩红线。然而,当它们的兵器一接触到刺目发亮的红线时,立时化作了灰烬。五百个妖将绝望地厉吼怪叫着,未几,所有的妖将被红线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躺倒在地上的妖将早已没有刚才的横暴狠绝,一个个股粟战栗,瑟瑟发抖地仰望着几丈外寒霜罩面的徐卿玄。
徐卿玄俯视着五百个妖将,冷冷地道“这三十九年来,福建九府五十四县的数百万百姓视尔等为太虚,遮蔽一方;视尔等为大均,俯照一方。今天贫道就借尔等的贱躯来洗刷数百万生民三十九年来的罪恶污浊,重归王化之域!”
话音刚落,正北百丈外,一直紧闭的青铜洞门猛然打开,先传来一阵摇山晃河的哄笑,震得深晦的地底不住抖动,暗杳的头顶上,碎石尘土如漫天花雨般落下。众妖听此,转惧为喜,齐声喊道“帝君快救救小的们!杀了这个挨千刀的贼子!”
在众妖的呐喊中,从洞内由远到近传来一个粗粝尖细的声音“又是哪个挨不住万年苦寂,急欲求死的天界小厮来叨扰本座!”身影伴随着声音,声音一止,身影随即出现。
徐卿玄放眼望去,只见山洞口的台阶上站立着一个身高八尺,穿着锦缎所制的朱红曳撒,下摆上用金线刺绣着一个“恶蝎捕凤”的图案,一只蝎子高举双钳将一只神凤死死钳住,神凤仰天悲号;胸前用玉丝刺绣着一个“天蝎吞龙”的图案,一只硕大的蝎子举着双钳抓着一条祥龙,正张嘴咀嚼着,祥龙痛苦不堪,两个绣图栩栩如生;腰系玉带,脚穿珠履,头戴蓝玉冠,长得面颊深凹,额骨前突,狼眼鼠眉的妖兽,正一脸凶狂地盯着自己。
徐卿玄见此样貌,讥讽道“龙乃是万兽之主,凤乃是百禽之王,岂是汝一介腐草卵虫所能驱驾。似汝这般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之徒竟然也学冠缨朱门穿衣佩冠,真是可笑之极。古云沐猴而冠。然猴乃属兽类,无可厚非。似汝这般所行所为禽兽不如,罪恶难言,擢发难数的奸贼恶棍,有什么资格僭污衣冠!”
蝎钺闻言,怒气冲天,暴吼道“大胆狂贼!三百年来还没有哪个儿神孙仙敢这么跟本座说话!受死吧!”
言出法随,蝎钺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一望无尽,黑暗幽森的地底忽然间出现了密密麻麻,巴掌大的蝎子;头顶漆黑深远的壁岩上也是窸窸窣窣的,不知有多少,细闻之下令人头皮发麻;蝎子从四面八方如海浪洪水般扑向徐卿玄,“蝎海”所过之处,仙雾彩光悉遭其噬吞,青碧泛腥的妖雾遮天掩地,浓烈刺鼻。
五百个妖将见此情形,不禁倒抽了口凉气,一个个抖如筛糠地颤声道“帝君饶命呀……
蝎钺傲视着它们,冷笑道“一干废物!尔等一个个身兼五千年的道行,居然难挡这个黄毛小子的一招,要尔等何用!还不如喂了本座的徒子徒孙,也算是咱们主仆一场的送别仪式!”
众妖雨泣哀求,蝎钺仰天狂笑道“狂贼,三界之内无人无神能够阻挡本座的这招“塞海掀天”。三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神将仙兵葬身于此招之下!彼等尚退避万里,汝就准备化作灰粉,永世不得超生吧!”
言毕,蝎钺鼻孔朝天,狂笑不已。
徐卿玄眼看五百妖将一个个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即将为“蝎海”所淹没,双手轻拈个“阵”字诀,紫光一作,瞬间把所有的妖将封印在幻境中。正当他擒囚五百妖将时,周身一尺开外的仙光瑞彩尽被“蝎海”所吞噬,地上已经积垒起了八尺高的凶强毒蝎,几乎要将他淹没。无数的毒蝎挥钳扬螯,拼命攻击他周身仅剩半尺的银紫仙光,眼前的情景若是一般的仙圣,只怕早已葬身蝎海,仙体也化为乌有。
徐卿玄镇如天岳,暗道“此贼果然有些手段。”下一刻,他发出一声冷笑,浑身银紫仙光大作,仙光所及,层层裹住他的蝎群化作了飞灰,眨眼间便清理出了一丈的空地。后面的“蝎海”毫不畏死,如海浪般后浪推前浪,汹涌澎湃的扑来。
徐卿玄温静地轻拈了个“兵”字诀,六道银紫气剑灼灼发亮,分布在他周身,随着他右袍轻扬,六道银紫气剑寒芒闪闪,发出阵阵龙吟直指四面八方涌来的蝎海。在急飞中,一道气剑化作九道,九道化为九十道,九十道化为九百道,无穷无尽。漫天剑气,满地剑雨,耀眼夺目的银紫光华,将一望难尽,幽深森暗的地底照得好似白景罩顶。
徐卿玄双手拈着“兵”字诀,气定神闲,气剑所及,成堆成片的蝎海立时化作灰烬。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刚才对他形成“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的“蝎海”被扫荡殆尽,地底弥漫着七彩仙雾。
暴傲狷狂的蝎钺不知何时发现了地底强弱易势,尖嘴张得大大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南边百丈外,银紫仙光绕身,六道银紫气剑傍身的徐卿玄。良久,结结巴巴地道“玄清大圣是你!”,“你”的半音含于口,立即化作一道橙光往外飞奔而去。
眨眼间,蝎钺就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上空,举目望去四面八方俱是连绵起伏的雪域冰川,尖峰万座延伸至天际,冰风刺骨,呵气成霜,生息寂灭,严寒险峻。它刚刚松了一口气,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妖贼妄自托大,行速不及角蜗,贫道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蝎钺闻声望去,不禁瞠目结舌,只见徐卿玄站在它前方两丈外,白玉般的俊脸上布满寒霜,六道银紫气剑傍身,冷冷地盯着自己。
蝎钺自知难逃一死,便将恐惧化作勇气,咬咬牙,大怒道“玄清,本座跟你拼了!”一边说着,浑身橙光一闪,一柄长戟在手,挥舞着向徐卿玄凶猛扑去,凌霸的橙色妖光震得下方一望无尽的雪域雪崩不止。
徐卿玄双手轻拈个“兵”字诀,六道银紫气剑疾如闪电飞驰向蝎钺,它的长戟刚一接触气剑便化作了灰烬。未待它回神,三道气剑贯胸而过,橙色妖光外泄,几个弹指后修为俱废。同时,地上汹涌澎湃,摧枯拉朽的“银色海啸”也即止,一切恢复了原貌。六道银紫气剑变成六条金线将其死死绑缚,坠落云头。
徐卿玄把蝎钺抛在祥云的一侧,往东方八万余里之外的明朝福州府而去。
蝎钺仰卧祥云上,一脸惊惧地斜望着徐卿玄,颤声道“本座败在你先天六灵气剑之下,虽败犹荣。此番若非是你玄清大圣亲降生凡世,放眼三界,孰能降伏本座。”
徐卿玄对此充耳不闻,沉声道“到了。”
前方一里的半空中,一片祥云向徐卿玄迎面而来,待他与那片祥云靠近后,就看到了东岳帝君、西岳帝君各带着五十个天兵来迎接他,其中四个天兵驾驭着一辆由两匹雄骏火红的天马驾拉着用数万年寒铁为柱为栏的囚车;二岳帝君的身后跟着雁荡山真君、鸳仙、鸯仙、浙闽的山神土地五十个、江西龙虎山真君。
众仙一起向徐卿玄躬身道“小仙等恭迎上仙回銮。上仙夙兴夜寐,勇猛精进,出生入死,仅仅两昼就肃清人间五省的妖氛邪祟,令五省的苍生得脱度日如年,苦雨凄风,滴水成冰;重复昔日的柳莺花燕,万物复苏,风和日暖。小仙等蹈矩循彟,追随前烈之迹而已。”
徐卿玄还礼道“诸位上仙言重了,贫道愧不敢当。中土五省的妖氛能在两昼内涤清,若以气运而论,正应乾坤阳阴二气所运行的否终斯泰,邪道正应“至则反,极则衰”之理;若以人事而论,此上赖天道巍巍,小丑摄伏;中赖五岳帝君的运筹帷幄,明见万里,摧凶折悖;下赖诸位上仙的同心同德,水滴石穿,不远千里,擒逆制恶。贫道不过是顺流而进,尽到职分而已,不敢居德,更不敢言勋。”
众仙可谓是“同气相应,同志相和”。听了徐卿玄的一番开诚布公,毫不利己的言辞,内心的疑虑猜防才暂时搁置。
两批仙人逊礼毕。
东岳帝君上前作揖道“禀上仙,仁山的孤魂野魄已如上仙之策安排,他们情愿如上仙的筹略,为闽人的归正向善而尽力。此外,孤王已吩咐诸将把福建九府五十四县内穷凶极恶,万死难赦,九幽难容的五千个男女全部聚集于福州城外,由都指挥使林健武奉人皇圣谕所调遣的福建卫所兵四千人看护。孤王又吩咐众仙把九府的府台,五十四县的县尊一起护送到了福州城内,以候上仙商议谋划。”
徐卿玄拱手道“帝君真知灼见,贫道无异议。”
西岳帝君亦上前作揖道“禀上仙,孤王已令诸将把旱昊、蛛蜾押到福建的臬司衙门。福建的各府府台,各县县令俱已见过两贼,各级官员明确表示愿意归心明朝廷,协助天界铲除仁山的贼寇。各地的乡绅、豪右、百姓也纷纷表示愿意出资、出力修缮废弃荒冷多年的仙圣祠堂。”
徐卿玄拱手道“上仙深思远虑,贫道无异议。”
鸯仙上前一揖,凝望着徐卿玄嫣然一笑道“上仙离开敝府时是戌时二刻末,现在是亥时初刻。上仙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就手擒巨妖,万里回转,小仙等还未来得及盛具仪仗以迎上仙,俯望上仙见谅。”
徐卿玄拱手道“上仙的赞誉,贫道愧不敢当。多赖诸位上仙安抚福建的缙绅、甲第、庶民,贫道方能全力以赴地降伏蝎钺。天界仪仗乃是备迎深孚众望,明德惟馨的上圣上仙,贫道材薄德劣,智浅术短,岂敢僭越。”
众仙貌恭内忌地听完徐卿玄的话后,眼角余光互碰,相互致意,嘴角飞掠过一抹神秘的微笑。
徐卿玄温和沉静地扫了一眼身边被金线绑缚,仰卧在祥云上的蝎钺,朝东、西二岳帝君拱手道“劳烦二位帝君将此贼押往福建的臬司衙门以示福建的三台、各府、各县的大人,以安其心。另外,再劳烦二位帝君差天兵替换城门外看护五千凶徒的四千卫所兵,让他们回营养精蓄锐,俟辰牌时聚集卫所兵于校场,将三妖展示于众军士,以壮兵士击破仁山贼穴的胆略。”
二岳帝君作揖道“谨遵上仙之令。”
西岳帝君一挥手,四个天兵驾着囚车驶近蝎钺,打开囚笼门,将蝎钺用马槊挑起正欲塞进囚车。
蝎钺突然朝徐卿玄大笑道“玄清大圣,你久隔于世,不知世界的险恶伪诈。本座这就告诉你一句人界传播了数千年的名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弓藏二字刚脱口,天兵将其进狠狠的掷进囚车,一个天将朝它喝道“大胆狂贼,汝即将尸骨无存!竟然还敢在此挑唆上仙与天界之间的山高海情!”两个天兵隔着囚车栏杆,一边一个向囚车内抛去捆仙绳,绑绕一圈,蝎钺在大笑中被十柄马槊抵躯,由二十个天兵天将押往福州城内的臬司衙门。
徐卿玄依旧平静温和。
众仙闻言脸色微变。
东岳帝君朝众仙道“诸位道友暂归各自的洞府道场,辰牌时由雁荡山真君、龙虎山真君率领浙、闽两省的诸仙协助凡人兵将合剿仁山的妖穴。今晚仅由孤王与西岳帝君从侍上仙前去福州城与人皇的官员商议。”
众仙齐拱手道“谨遵帝君钧命。”相继退去。
西岳帝君伸手往下方的福州城一让,道“上仙请。”徐卿玄朝二岳帝君一揖,道“二位帝君请。”于是三仙各自驾祥云径往臬司衙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