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
“路明非……路明非!”
中年妇女的声音逐渐变大,从开始的语气平淡过渡到不耐烦。
眼见床上躺着的咸鱼没有一点翻身的打算,中年妇女眼睛一瞪,拽着被角用力一扯,大喊,“路明非,你心里还有没有点学习!就你这样,将来打算去街上要饭么!”
中年妇女扯落被子,上一秒还咸鱼躺的路明非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像回光返照一样坐了起来。
而后他无视了中年妇女的责骂,像个溺水获救的人,一边大口大口喘气,一边呆愣愣的盯着被打开的房门,缩着眼眸,看着陌生的环境,低喃道“我不是被砍了么……”
“砍什么砍,成天就知道玩你那破游戏!你要再迟到你就真等着被收拾吧!”
中年妇女一把揪住路明非耳朵。
“赶紧滚去学校!你的早餐在桌上,先去小学,把明泽忘拿的科学书送过去!”
……
水流咕咕的从洗漱台的水龙头里流出,清晨的日光透过百叶窗的间隙,打在黄绿色的瓷砖上,折射到地上还未干透的积水中,把太阳的温暖印在了空气里。
路明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稚嫩的脸和坚毅的眼神格外割裂,就像在小白兔的身体里塞入了一只狼。
接着,这家伙家伙对着空气挥了两下拳,得出结论。
【速度太慢,力量控制不足,受运动惯性影响太大。】
他真就成了个普通人。
路明非拿手捧水,打在脸上,反复数次后抬头,他拧上阀门,深吸,而后吐出一口气,对着镜子把眼神给柔和下来,离开卫生间。
他在客厅看见了一本扉页被画得花里胡哨的小学《科学》教科书,右前方盘子里装的是奶油面包。
路明非的眼神里带着一些怀恋,在他的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虽然这个世界刚步入新世纪没几年,但这座海滨城市显然走在了浪潮前沿,一些中西结合的食品从20002年起突然涌入市场,给那些传统早餐店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相较于传统早餐店千篇一律的炸油条蒸包子,面包早餐店的师傅们会用长刀把面包竖着切开,中间上填上厚奶油,烘烤之后放在展盘里,随后撒上一些五颜六色的碎屑,最后把做好的面包放进临街那一侧的橱窗,以便来往行人挑选购买。
这些面包统一定价一块钱一根,在早期用料扎实的时候味道其实不差。多数打工人会下班回家时买上一些,当做后续几天的早饭,或是孩子饿时能糊弄一下的应急食品。
当然也有加上肉松烤肠的高级货,那些高级货定价5块,尽管味道相比1块的确实有相当的提升,但很少有人为了这些味道而额外付钱。
路明非拿好奶油面包边吃边出门,他在楼下公交站等得出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了,执行任务都是“专车”接送,再不济也能搞到一辆摩托,坐公交去拯救世界这种天秀操作,应该没有哪个恶魔猎人能做得出来……
顶着早高峰挤上热闹非凡的车厢,在一堆熟人熟事的议论声中搏杀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地方,路明非抓紧扶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车玻璃外的街景在柴油机的轰鸣中一一划过。
没来由的,路明非冒出一个念头——他学校在哪来着?
……
“路鸣泽,你堂哥叫你。”
小胖墩正和后桌同学聊得开心,突然感到脖子有些勒,一扭头就看到了抓着他衣服后领的女班长。
小胖子本想发怒,结果看到女班长带有警告的眼神,脑门一热想在好兄弟面前装一手的热血立马就凉了,最终只得在后桌兄弟的沉默下规规矩矩的道了句,“知道了。”
小胖子往门外一看,看到了自己堂哥。
小胖子凑到路明非跟前,堵在门口,有些生气。
他找女班长拿不回面子,但找堂哥,他堂哥得给他面子。
对路明非,小胖子本就没什么顾忌,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你来干嘛?”小胖子瞪着路明非,悄悄回头望了下后排看着自己得小老弟。
“给你送书。”
路明非把《科学》教科书塞到路鸣泽手里,送完就走,连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小胖子心里那点小九九路明非看在眼里,但他懒得配合。
人生经验告诉他,有时候面对小屁孩的无理取闹,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把他晾在一边,然后在他们发脾气的时候敷衍的来上一句对对对对,或者是是是,要不了几个循环,这个小屁孩就会明白一个道理,对你而言,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省力地让一些小屁孩懂得这个道理,对你很重要。
对现在的路明非而言,除了父母以外,其他人并没有那么重要。
……
“whih season do you like best?”
路明非送完教科书,返回初二三班,还没等他走到教室门口,英语老师那高昂的女声就传了出来,路明非心知这下灭绝师太又来了个杀鸡儆猴的机会,他大概率会作为反面教材登顶这两天班里的一周热点榜。
但他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在他久远的记忆里,旷课迟到顶多在走廊或者办公室罚站两节课罢了。
至于那些看乐子的同学,在现在的路明非看来也就那样,只要他不尴尬,尴尬就搞不动他。
“share your reasons and desribe this sery in your image……”
咚——咚——
路明非站在门口敲响门,打断了英语老师的行课,他的行为让整个教室瞬间沉默了下来,灭绝师太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把目光锁在了扰乱他课堂的兔崽子身上。
说是灭绝师太,但英语老师并不老,27岁,剑桥大学管理哲学硕士,一口地道的伦敦腔,搭上一身淡蓝色小西装,妥妥的留洋高材生。要是换个商务酒店的大厅场景,你说她是跨国集团区域经理没,在谈几个亿的大业务也不是没可能。
英语老师姓赵,排行老三,本着家里有钱,还有两个哥哥继承家业,爱人又是当地有相当权利的公务员,她也自然找了个轻松又自觉有意义的工作——教书育人。
作为过来人,她当然知道国外所谓的快了教育是个什么鬼样,她也明白这个学校里有些学生非富即贵,但路明非在她看来显然不在这个行列。
他既不贵,也不富,成绩更是马马虎虎,每次考试下来,往往需要在平均分附近寻找的存在。
所以对于路明非这一类的学生,赵老师往往上心一些,现在才初二,他们还能抢救一下。
于是赵老师对平均线附近的学生,皆采用高压政策,尽量让他们做到能力范围内的一切,比如英语作文可以写得烂,但每天一句优美语句必须摘抄。
对平均线附近的学生来说,这项作业的优先级,甚至在其它英语作业之上。
老师管得严,学生又处在青春期,加上金庸老先生改编的电视剧在内地又火,久而久之,这群小屁孩也就给赵老师安上了灭绝师太的名头。
“sorry,may i ing?”
路明一脸坦然地看向英语老师,没有辩解,一副虽然迟到,但完全不慌的死样,俗称死猪相。
“oh~
jak”
讲台上的灭绝师太推了下眼镜,目光打量着背着书包杵在门口,还显得很平静的学生,强忍着想说的那句【get out!】,冷冷的一字一顿地说“please stay in the orridor and take out textbook,hear and think deeply until the bell rings”
可能是怕路明非听不懂话,接着补充,“拿好书,在走廊站着认真听,下节课再进来。”
路明非点点头,转身靠着教室墙壁,像个小流氓似的翻出初二英语书,没有管教室里课程进度,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教学楼外黑云渐渐隆在一起,它们像泼洒而下的玄墨,一片连着一片,而后随着风的推动,像墨滴入水,迅速而柔和的扩散、下压。
短短几分钟,烈日晴空被赶出了这片土地,随后乌云翻涌狂风冽冽,此情此景,宛如好莱坞末日大片的压抑开场。
轰——呜——
碰!
“啊——”
一道巨响的雷声宛如划过湖面捕猎的水鸟,仅仅一瞬,就打破了湖面下的无波无澜,教室里那些胆子小一些的女学生被吓到后发出的本能惊呼,很轻易的,便再一次打断了英语老师好不容易才引导学生沉浸下来的学习氛围。
紧接有事数道雷声响起,这下更是刺激了教室里的叽叽喳喳,各个年级这下都有了反应,以普通班开始,议论声如同水波一样迅速扩散,还没半分钟,就连重点班也加入了战斗。
路明非此时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到教室,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校服,拿着一堆信封平静地往楼上走。
在路明非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好像双方心有灵犀,蓦然之间改变了两条平行线所在的曲面,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在汇在一起。
路明非看着那人大部分隐在阴影下的身影,看着他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好似华尔街的社会精英;而楚子航看着楼道里斜依墙壁的路明非,好似港片里的街头古惑仔。
没来由的,路明非看到楚子航礼貌性的朝他点了下头,而后随沿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