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院子还没有半点当年的样子,没等宝柱凑够房钱,她这个财大气粗的王姬便捷足先登,抢先一步买下院子。
小夭想的是,相柳为了几万义军的粮草药品兵器奔走操劳,已经够累的了,如今她知道了一切,便不能事事让相柳操心。依相柳的性子,定然不愿用海里的珍宝换钱,少不得要去黑市上接单杀人赚赏金,也不知道又要受多少伤。如今她虽还未正式举办回归大典,可既然父王说她可以为所欲为,随手买个宅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上一次,她说要金山,父王还不是说给就给了。今日她买下这里,日后,还要在轩辕城,轵邑城都买座宅子,总之,不论走到哪儿,相柳在哪儿,哪儿就是他们的家。
小夭忽然发现,她如今的做法,不就是有恃无恐,恃宠而骄了吗。她立刻告诫自己,收敛,低调,不可妄为。
小夭把这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已经大略规划出药房、药圃、花园的位置,只等明年开春,她便开始垦荒,她要亲手让他们的小家变得生气勃勃。
老木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向这边张望,半天不见有人出来,便走到门口,高声喊道,“有人吗?”
小夭一听便知是老木,立刻迎出来,“这位大哥,你找谁?”小夭只能先装作不认识。
“我听院子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怎么,这院子不是宝柱兄弟买下了?”
小夭心道,原来宝柱已经来看过宅子,还跟老木他们见过面了,便有了主意,“我是宝柱的未婚妻,听说他要买宅子,特意从老家过来的。”
“他有未婚妻?怎么没听他说定亲了?”
小夭心道,这亲是我自己做主定下的,他还不知道呢,当然不会说,“宝柱面皮薄,不好意思跟人提起。”
“嗯,”老木打量起小夭,“倒是跟宝柱很般配,宝柱这孩子苦啊,从小没有父母,一个人做买卖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对他。”
“是,我一听说他要安家,这不立刻跟过来,帮他打理新房嘛,过两年我们就成亲。”
“好,早点成亲安顿下来,再生几个孩子,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
小夭一听老木这样说,脸一下子红了,“等我们收拾好了,请你们吃酒,可一定要来哦。”
“好,好,我一定来。”老木笑呵呵地转身离开,“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我就住你们隔壁。”
小夭目送老木离开。回想刚才老木的话,又想起当年,桑甜和串子的孙子在回春堂玩耍的笑声犹在耳边。那时的相柳,一定也曾想要过柴米油盐的平凡日子,若是她没有离开清水镇,说不定他们也会养育一群儿女……可是,她亲手扼杀了相柳对未来的憧憬,把他一步步推上了必死的结局……
小夭拍了自己一巴掌,以后不许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是个急性子,既然院子买下来了,今天便要住进来。她拎着钱袋,到街上的家具店里买了些家具,在裁缝铺子买了两床被褥,几身衣服,又在集市上买了些锅碗瓢盆,多付了银钱,让人天黑前务必送过去。
几日来,小夭每天忙前忙后,采买,安置,忙得不亦乐乎。桑甜儿听说隔壁搬来一个小娘子,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帮忙。小夭见桑甜儿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十分欣慰。
只是,一连好几日都没见到相柳。小夭算算时间,大概是军营里出了细作,相柳忙得脱不开身吧。颛顼知道了蛊虫的事,大概不会派人刺杀相柳,也只能弄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扰他安宁。
小夭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她,没有人陪,自己也能过得很好。每天忙完,小夭躺在被窝里,都觉得格外温暖。从前,她有过很多家,有的富丽堂皇,有的高贵典雅,但大多是别人布置安排的,都不是出自自己的心意,她就像一个看客,冷漠地看着自己一天天得过且过。如今这屋子,虽然还有些简陋,可一桌一椅,都是她亲手布置,是她为了他们的未来,亲自谋划的。而且,她知道,相柳就在离她不远的军营里,听着胸腔传来的心跳,也是相柳此时的心跳,就会很安心。
就这样过了七日,院子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小夭吃过晚饭,在药房里忙活了一阵子,想起今天是月圆之夜,便披了貂裘,召来天马,往葫芦湖的方向去了。
湖面上空,秋风瑟瑟。小夭裹紧披风,立在天马上,静静凝望漆黑的湖面,等待月亮升起摄人心魄的瞬间。
忽然,小夭心有所感,回头望去,一个白点越来越大,只见相柳立在白雕上,朝她疾速而来。
小夭调转马头,朝着相柳的方向迎过去。
相柳用灵力把小夭拉到雕背上,两人并肩而立。
相柳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小夭心旌荡漾,这么好看的人,这么多天没见,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可不知怎的,小夭觉得,今晚的相柳有些不同。
白雕缓慢地在湖面上滑翔,小夭刚要张口问相柳为何沉默,只见相柳抬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小夭只得保持沉默,静静望向前方。
几个呼吸间,一轮明月冲破湖面,清辉倾泻而下,小夭被天地瑰丽震撼,忍不住感叹,“真美啊。”
相柳仍是沉默,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夭。
毛球掠过湖面,朝海上飞去。
小夭感受到相柳的目光,侧过头回看向他,“相柳,你……受伤了吗?”说着抓起相柳的手腕,检查他是否受伤。
相柳摇头。可脉象做不得假,小夭察觉出相柳受了伤,只是不严重。
“要吸血吗?”小夭扯开衣领,凑到相柳面前。
相柳仍是摇头,手指摩挲着小夭的脖颈。
今天是月圆之夜,小夭当然知道对于相柳意味着什么。她的心跳很快,既害怕又期待。
其实,从前她和涂山璟成婚以后,也曾有过肌肤之亲,但也仅限于肌肤。给涂山璟治伤的玟小六,最清楚他伤在哪处要害。从一开始,叶十七说要做仆人的时候,小六便只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即便是成婚后,床笫之欢,鱼水交融,对小夭来说,只停留在字面意义上的浅尝辄止,于她而言,一切都隐藏在虚掩的门后,可以窥视却触不可及,充满未知神秘。可她对涂山璟,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涂山璟对她,同样是字面意义的提不起兴趣。她与涂山璟的结合,更像是两个受伤的孩子,彼此陪伴,互相取暖。
可相柳则全然不同。对小夭来说,相柳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种来自健康强壮英明睿智神秘莫测的异性的天然的吸引力。在她还是小六的时候,明知道相柳是危险的,不确定的,就已经无法自控地想要靠近。后来,在大涡流中,相柳露出真身救小夭脱险,九头蛇妖身上足以毁天灭地的绝对力量,早已经完完全全征服了她。所以,她与相柳的感情,更像是成年人选择,灵与肉的契合,精神和欲望最深处的碰撞。
毛球低低地在海面上飞掠,海风从他们耳边刮过。相柳始终不发一言,盯着小夭的脖子,手指不住地摩挲。小夭觉得很痒,被相柳看得不知所措,只好回头看天边的皎皎明月,心怦怦直跳。她不知道相柳为何带她来海上,或者说,因为她心有期待,才如此紧张。
相柳拉着小夭的手,跳下雕背。白雕振翅一跃,不见了踪迹。
海面上银辉倾泻,风平浪静,只有一对男女,手牵着手,站在海面上,毫无依凭,静谧安详。不远处的海面上,一枚纯白的海贝朝他们飘过来。
小夭的心跳得更快,牵着相柳的手有些颤抖。相柳稍稍用力,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带着小夭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入海贝。
“相柳……”如今小夭早已知晓海贝的意义,相柳带她到这里来,她心中是欢喜的。只是在她看来,现在相柳还不愿意与身为王姬的她许下什么约定,也不知道今天相柳带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小夭心中忐忑,百转千回。
“……小夭。”相柳终于开口,轻唤了一声。
小夭听到相柳主动唤她小夭,心中欢喜不可言喻,“相柳……”
相柳转头望向天空,再转向小夭时,眼睛亮如星子,“小夭。” 相柳又唤了一遍,好像这名字是什么稀世的宝贝,唯有反复确认,才能肯定它的存在。
“相柳,我在。”小夭回应,温柔坚定。
“今天的月色,跟我们上次看的一样美。”
“是啊,月色依旧这样美。”
“你说过,想常常见到我。”相柳的声音很轻,像温柔的海水拂过沙滩。
小夭不住地点头。
“只是见到就够了吗?”相柳轻笑起来。
“当然不是,你知道我的心意……”小夭羞红了脸,却没有低头,一双漆黑的眸子仍旧看着相柳的眼睛。
相柳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没有再说话。小夭也不追问。她看看半空高悬的明月,猜测此时的海面上,可能正飘荡着鲛人求偶的曼妙歌声,只是现在的她听不到。小夭同相柳一起坐在海贝里,回想起从前他们一起听鲛人合唱的情景,以及后来……颤抖的海贝里那些香艳的画面,小夭的脸更红了。
相柳注意到小夭的变化,微笑着看着她,“怎么了?心跳得这样快?”
小夭不看相柳,她心中是有些生气的,大半夜把人带到这里看月亮,又什么都不说,教人猜不透,难道这妖怪就是想看我着急的样子吗?你有秘密,难道我就没有吗?从前我不知道的,现在我都知道了。(小夭20就是不同以往)
小夭看向陆地,一双眼在月色下格外亮,“相柳,海里真的有鲛人吗?”小夭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