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也顺着她的话开始浮想联翩。
“能有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树,还有望不到尽头的枯草地。”宜修说:“也许还能看见藏在云雾身后的青山,有找食的鸟雀在林里“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也不知道苏勒射箭准不准,兴许还能打来几只野兔。”
青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向往:“听着就有趣,我也想去看看了。”
“姑母,我额娘已在为我物色人家了。”
红铜炭盆“噼里啪啦”燃个不停,青桐坐在盆边,看着被柴火烤香的芋头,神色是说不出的寂寞。
她很喜欢这个姑母,当年宜修入王府时,她还未出生。自她有记忆起,便从未见过这位尊贵的姑母。
可尽管如此,她却仍然能从宜修身上感受到亲切之意。或许是因为身上流着相似的血脉,她喜欢这个姑母,也钦佩姑母能离开皇宫,离开乌拉那拉家的魄力。
“难道一定要嫁出去吗?”火光在青桐眼中跃动,舞姿迷离而美丽。可无论火焰如何舞蹈,却始终被困在那会黑漆漆的瞳仁之中,无法冲出其中。
“我不想嫁人,不想把下半辈子都寄托在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身上。为什么我就不能自己过日子呢?我会刺绣,读过许多书,我写得字也好看。我也会射箭,骑马要比苏勒更厉害。可为什么我却只能守在宅邸里等着被嫁出去呢?”
“我不想像额娘一样操持一辈子的家务,也不想为了孩子一辈子劳心劳力,更不想被别人叫一辈子夫人。”青桐说:“姑母,你知道吗?这么些年了,我从未听人说过我额娘的名讳,她们所有人都只会叫她乌拉那拉夫人。额娘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付出了好多”
一滴泪顺着青桐姣好的侧颜缓缓落下,炭火照亮泪水,映出夺目的红光。
“我是不是很不孝顺。”青桐将头抵在宜修膝前,带着微弱的哭腔道:“我不想听额娘的话。”
宜修心中一阵发酸,她曾经将嫁人当做自己唯一的出路。她成功了吗?她不知道。
这一路走来有太多的心酸与委屈,她得到了很多,却失去了太多。
可若问她悔过当年嫁人的决定吗?那大抵是不悔的。
她当年身为乌拉那拉家的庶女,不受主母待见,嫁给皇子翻身是她最好的选择。唯一悔的,只是她在不知不觉中对先帝动了情罢了。
那样一个男人,不值得她全心全意地去爱。
而到了最后,真情与权力交织在一起,已然密不可分。
宜修无法放下手中的权力,却也不愿将真情放下。只能日日挣扎,好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地等待了死亡的命运。
她最终成了甄嬛的手下败将。
可青桐是不一样的,她应当有更好的未来,也有更多的选择。
“心里难受就哭一会吧。”宜修声音格外温柔,她轻轻拍着青桐发颤的瘦削脊背,温声道:“把委屈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许多。青桐,你没有错,也没有不孝顺。你那么优秀,本身就应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你还太小,不知前路的艰辛。姑母知道你是个有主见明事理的,你不会做有损家族的事,那就已是极好的了。”宜修温润的眼神中流露出温暖的光芒,如秋收的麦田,散发着勃勃生机。她说:“姑母为家族筹谋多年,也是满盘皆输。一个家族的兴盛哪里是由一个女人,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你既然不想靠嫁人谋出路,那不如趁现在想想以后要如何?”宜修笑道:“衣食住行,不能靠着嘴巴说说。你若有了那个心,便提前打算好。”
“你额娘那边,姑母先替你去说说,你还小,哪那么急就要嫁人?”
青桐轻轻点点头,她心中依旧茫然,可也不愿再走上上辈子的路。
她自然知晓此世不会再嫁给上辈子那个腌臜烂人,可对成亲的恐惧却时时刻刻笼罩在她的心间,让她无法呼吸。
就让她再逃避一次吧
在这个宁静的夜,肝肠寸断的又何止青桐一人。
咸福宫内,金玉妍早已哭倒在了海兰怀中,她难得如此潦倒,哭得脂粉都糊花的海兰胸前绣着兰花的领巾。
高晞月捧着自己的大肚子,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的笑出来的样子。她用力咬着下唇,那表情要多扭曲就多扭曲。
白蕊姬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富贵儿,愤怒道:“皇上怎么可以这样?他都把玉妍姐姐气哭了,我还从未见玉妍姐姐哭成这样!太过分了!”
琅嬅姗姗来迟,她刚进院子就听到金玉妍的悲泣,急得差点跑起来。
魏嬿婉怕她再摔着,硬是和春婵一人一便架着,慢悠悠地托住人进屋。
“怎么了这是?”琅嬅说:“怎么算准了本宫要来看晞月妹妹,都聚在这一道看我了?”
高晞月刚要起身,就被琅嬅按住了:“你都什么月份了,动作还这么急?慢些慢些,我还能又跑了不成?这到底是怎么了,玉妍妹妹怎么哭成这样?”
“噗嗤哈哈。”高晞月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手动闭嘴。随后才指了指屋子中间的富贵儿,示意琅嬅快看。
琅嬅疑惑道:“咦?玉妍妹妹何时养了只新狗?我瞧这毛色倒和富贵儿有几分相似。”
金玉妍的哭声戛然而止,但下一秒她哭得更大声了。
“它,它就是富贵儿啊!”
海兰憋笑道:“皇后娘娘,这就是富贵儿,只不过是胖了些。”
“这叫胖了些?”金玉妍猛地一个抬头,她指着地上的肉团控诉道:“这都胖成球了?也敢说只胖了一点?”
“呜呜呜皇上他好狠的心啊,怎能叫李玉天天来给富贵儿偷喂肉呢?我就说,怎么天天走这老些路,富贵儿不瘦反胖了?皇上,皇上他怎么可以这样!”
白蕊姬也气道:“就是,就是。要不是我今天找玉妍姐姐说话的时候发现了李玉那厮鬼鬼祟祟的,还不知道富贵儿要被喂到什么时候呢!”
琅嬅:“”
高晞月实在是憋不住笑了。
一时间,咸福宫内欢笑与哭嚎相伴,怎么一个诡异了得。
琅嬅忍不住扶额苦笑:“好了,晞月妹妹,你也笑小声些,别叫整个紫禁城都知道了。”
海兰说:“就是,难道光彩吗?!”
金玉妍哽咽道:“臣妾苦啊,臣妾想着皇上生病难受,日日为他送去汤水点心,可皇上就是这么对臣妾的吗?臣妾的心,好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