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容佩,她一直到深夜才回来,青樱就这么坐在床上,脸上呈现出疲惫的神色,容佩进了屋,就直接跪倒在地,听她细细说来才知道,豫嫔吩咐要处罚,秋月便直接将她扔进了慎刑司,最后是吩咐定了“提铃”和“板著”的刑罚。
所谓“提铃”,就是受罚宫女双手各提一铃与肩同高,每晚宫门下锁时,在宫内指定的宫门前来回走,提铃之人需抬头挺胸,阔步行走,不论刮风下雨都不得停止,必须将铃铛举得平稳,嘴里高唱着天下太平,声援而长,与铃声相对应。
而“板著”,就是受罚宫女面向北方立定,弯腰伸出双臂来,用手扳住两脚。不许身体弯曲,一直要持续一个时辰,一般情况是受罚宫女必定头晕目眩,僵仆卧地,甚至有呕吐成疾,至殒命的。
白日板著,晚上提铃,这是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除此之外,还要在青樱身边当差。
“主儿,奴婢的嗓子,都哑了……还有那板著之刑,奴婢实在是受不住啊!”容佩原本浑厚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简直比青樱还要沙哑,整个人就这么瘫倒跪地,她受了板著之刑之后,连路都走不稳了,竟然还罚她提铃,这不是生生要了命去?
“我今日,被那豫嫔强压着去小厨房,这一双手都给烫了……”青樱愈发难过,不过这烫伤不重,当时觉得疼痛,其实敷药之后就好了很多,如今已经看不太出,这也跟她的手原本就有些粗糙有关。
“主儿,您受苦了,”容佩叹了口气,“可是,那秋月还说,这刑罚明日奴婢也要受,问她要挨到哪一日,也没个准话的,奴婢实在是受不住。”容佩昔日里威猛的气焰都消失不见,只有如今的惧怕和惶恐。
“你别担心,”青樱只是摩挲着自己被烫到的手,象征性地安慰道,“豫嫔爱折磨你,必然不会叫你受太重的伤或者死了,你等我见到皇上,一定好好惩治她!”
“可是主儿,奴婢一刻也受不住了!”容佩绝望地看着她。
“忍忍,你再忍忍,我同你一样,都受着豫嫔的磋磨呢。”青樱知道这宫里刑罚的严酷,会叫人身心俱疲,再生不出叛逆之心,可这些个奴才们皮糙肉厚,受罚也应该能挨得住,身为奴才,替主子死了都是应该的,如今不过是受些惩罚罢了,算得了什么呢?
毕竟不管是如今作为嫔妃也好,还是从前做格格也好,最重的责罚也就是罚跪抄书,就连豫嫔罚她去小厨房伺候都是她遇到的生平最严重的责罚了,她从来只知道罚别人,从未亲自感受过这责罚的严苛,自然是无法和容佩这个奴婢共情的,如今,也不过是同从前惢心替她进慎刑司一般,她只褒奖忠心,却不会真的在意奴才替她受过的苦痛。
“忍不了,当真忍不了,主儿,您替奴婢求求情吧,求您了!”容佩看着青樱的眼神,近乎绝望,都伺候了自家主子这么久,她如何不知道主子这眼里的意思,主儿说等一等,那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等到她被磋磨死了,也出不了头啊!
她不过是一个宫女,这紫禁城里的宫女,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提铃也就罢了,最多不过嗓子哑了,胳膊疼几日,可是这板著之刑受着,那简直是浑身各处都疼,尤其是脑袋,头晕目眩,只想着呕吐,更何况自己年纪大了,柔韧性不强……
不,她忍不了,她真的忍不了啊!
她一把抓着青樱的手,不住地磕头道。
“主儿,奴婢求您了,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久的份上,您救救奴才啊!”
“是我的贴身宫女,你怎能如此丢了我的脸!”青樱气急,容佩手劲儿大,一下子就弄疼了她,害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奴婢知道,这是豫嫔娘娘的谕旨,您好歹是嫔妃主子,若是您愿意替奴婢求求情,低个头,豫嫔娘娘一定会减轻奴婢的惩罚的,再不然,您去求求令贵妃娘娘?奴婢一把年纪真的受不住,受不住啊!”
容佩苦苦哀求道,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字触怒了青樱。
“我还没落魄到那种程度!”青樱火气上来了,口不择言道,“你分明知道我同令贵妃不和,你竟然让我去求她?你是本宫最信任的婢女,不过是为本宫忍一忍,你也做不到吗?”
“主儿不过是烫了几下便彻夜难眠,那奴婢白日要受两个时辰的板著之刑,晚上宫门落了锁,还要受提铃的责罚,满宫里走,奴婢又如何受的住!”容佩的心里涌现出些许的不忿,娴贵人当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分明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你,罢了,”青樱见昔日里最忠心的婢女竟然敢这样反驳她,忽然觉着一阵心累,这个紫禁城里,就连容佩也不再明白自己了吗!
“你先退下吧。”
青樱长叹了一口气,容佩就不能考虑一下她的处境吗?难道她容易吗?
“主儿……”容佩知道,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可是如今她若是不多加强调,主儿就更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奴婢告退。”
“唉……”青樱看着窗外的月亮,距离中秋还有些日子呢,就连月亮也这样的残缺,是在昭示着自己在这宫里的处境吗?
在这紫禁城里,谁不苦啊。
次日,容佩早早就得起身伺候娴贵人梳洗,秋月守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看着容佩期盼的眼神,青樱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出声道。
“容佩是我的贴身宫女,罚她我没有意见,只是这罚的未免也太重了些,会耽误了差事,秋月姑姑,你说呢?”
“回娴贵人,您是嫔妃,不好轻易责罚,豫嫔娘娘只能先教一教您身边的宫女,往后再不可行差踏错,这也是叫她长长记性。”秋月波澜不惊,回答道。
“是,我觉着容佩已经知道错了,更何况如今就快到中秋了,到时候这宫里还有宫女受罚,未免太不吉利。”青樱又说道。
“吉利不吉利的,关她一个宫女什么事?”秋月笑了,“您若是想着为容佩求情,那就到豫嫔娘娘跟前好好认个错,娘娘高兴了,自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认错?
要她给豫嫔,认错?
就算是面对皇帝,她也不曾认过错,如今为了一个宫女去认错,这怎么可能!
青樱最终还是含糊着,打算糊弄了事,正巧最近皇帝盛宠豫嫔,她便说着今日不合适,明日不恰当,可是容佩一日日地说,一日日的求,生生让自己烦躁到将她给调了出去。
容佩一个一等宫女,都快做到嬷嬷了,却被处以这样的刑罚,甚至还被娴贵人给从内院调了出去,实在是面上无光,旁人不知道,翊坤宫的宫女太监却是明白的,知道是豫嫔恼了娴贵人,故意磋磨她们主仆二人,娴贵人心里苦,就拿容佩撒气。
故而,伺候时也愈发偷懒,横竖这翊坤宫的主子是豫嫔娘娘,至于娴贵人,本来就不讨喜,也没什么存在感,而容佩,每日的刑罚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娴贵人的冷漠更让她寒心。
凭什么,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娴贵人毫发未损,这一切的后果,都要由她担着?